村民们神色极其严肃地看着常衡,这时候的他们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善良。
“常衡,你老实说,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王大叔质问常衡,他手中攥着无比旧钝的锄头,头尖朝着常衡。
常衡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谁知道鬼妖道给他扔到了哪里,这里的人生活如此脱节,明摆着是不可能知道c市这个地方的。
但他还是迎着头皮道:“从极东的地方,我和我老婆一路跋山涉水,走了很远很远……”
不出意外地,这个答案也一点都没能叫对面那些村民们信服。
他们对常衡的浸提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重了不少。毕竟他们刚刚被妖怪摧毁了世代生存的家园,还付出了数条人命。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一对外来者却表现出了不属于人的状态,他们如何能够接受?
常衡叹了口气,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放了她吧,鸢䭲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只是想安安静静生活在这里。”
他这辈子应该是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哀求别人。
众人一阵沉默,面面相觑,神色却愈发凝重。
这话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那个女人是妖怪了?
王大婶当时就指着常衡,厉声道:“既然你早知道她是妖怪,为什么还要带到咱们村子里来?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要这样害我们?”
“我没想过害你们!鸢䭲也是,我们没想过害你们!我们只是想老老实实在这里住着而已!”
常衡辩解道。虽然一开始,他真的是打算找机会把这里的人当做粮食吃掉的,可是很多次都被鸢䭲拦下,到后来常衡真正地下地干活后,很快捷一喜欢上了这种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么充实。
二十多年间只为了一个虚无的大义奔波,却从没有搞懂自己到底为何而战的他在这里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所以后来他只是想老老实实地住下,用抛弃了人的妖怪的身份再去扮演人,和人生活。
这么想来,他的生活简直从头到尾都充满了可笑啊。
但是这样的生活,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有意义的生活,才刚刚适应下来,就要被如此打破。
“谁信啊!你肯定没安好心!”
“对,肯定没安好心!”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伙起来害人的!”
……
人们议论纷纷,最终,也还是那个小女孩,那个不久前放火烧鸢䭲的小女孩,她大声道:“搞不好那个妖怪一开始就是冲着你们来的!就是因为你们,我们才会收到牵连!”
此言一出,人群了就像是炸了锅,人们纷纷点头称是,说道是啊,是啊,不然好端端的妖怪怎么会跑到咱们这里来?
对啊,咱们这村子我自生下来就没见过有妖怪袭击,怎么你们一来就撞见妖怪了!
“肯定是你们把妖怪带过来的!”
“对!肯定是你们带的!”
……
人们的情绪渐渐失控,王大叔李大婶刘大爷……那些早上还慈眉善目,笑着打招呼的邻居现在一个个怒不可遏,指着他们大声斥责。
听风就是雨,你们的脑子都进水了不成?
他的心里不断有怒火喷涌,为什么人们总是会把事情把最恶毒的情况去想?他很失望,真的,甚至是绝望。
而且鸢䭲现在就在他们手里,那个蠢货明明是个妖怪,却连最基础的反抗都不懂。
“鸢䭲没害过你们,放了她吧。”常衡再一次哀求。
可是只换来了人们无情的拒绝和冷喝: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放过那妖怪的!她必须得死,还有你,你也跑不掉!
你们这些家伙,难道一个不曾伤害你们的生命也不放过?我们何罪之有?
常衡面目狰狞,什么也不管了!
村民们喧闹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像是忽然被扼住了喉咙,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前面。
常衡脚下忽然红光升腾,整个人的皮肤快速扭曲,变大,青色的鳞片钻出体表,他的牙齿不断变得尖利,两边腮帮也慢慢垂下来。
“啊……这……”
“那是……”
“妖怪啊!”
……
所有人大惊失色,纷纷后退,甚至有人都忍不住要哭了出来。
那正是那个后来出现的青面獠牙的恶鬼,此前一直和他们居住的邻居竟然是这么丑陋的恶鬼!他们一家都不是人,都是该死的妖怪!
常衡直接拿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将尽五米的青色身躯,细长的手臂和尖利的爪子,他就像是钩镰恶魔一样可怕。
只是他变回来以后,就立刻倾倒,单膝跪在地上,布满鳞片的手掌撑着地面,大口吐出青色的粘稠血液,身上的伤口也因为贸然动用力量变回本体而裂开,向外溢血,这叫他看起来更加令人作呕。
说起来,以前好像他做过和这些人类似的事情来着。
“哼哈哈哈……”他忍不住仰头大笑。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天道师,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解散道家了。
以前的道家所作所为,不正就和眼前的这群人一模一样吗?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后来天道师要专门带着他走那么一遭了。
这世界上没有谁愿意冲到一个敌视自己的人面前战斗至死。
然而那时候确确实实有数以万计的生命那样做了。只是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再回想起当初和天道师见面的种种,那时候在他面前的姬正是什么感觉,常衡无比确信自己会体会得清清楚楚。
“我也是妖怪……我没有伤害过你们,甚至为你们而战……”
他断断续续道,村民们面面相觑,但是关注的重心却压根不在常衡的话里。
“他好像受伤了。”
“对啊,你看,还在往外面流绿色的血,真恶心。”
“那岂不是正好吗?我们可以抓住他,这样一来就把凶手都抓住了!”
“对啊!”
……
一拍即合,那些人们再看向常衡的时候,一百多双眼睛,虽然紧张,但是眼神里却已经夹杂了一丝疯狂。
没有一个人露出哪怕一丝的犹豫,就像他当年一样。
常衡很清楚他们的想法,只要是妖怪,就必须死,不然他们无法安心!
他怒瞪着那些村民,怒道:“你们难道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要不是我,你们现在早就都成了那妖怪的口腹之物!”
“我呸,要不是你带来妖怪我们怎么会落得如此?而且,就算没有那妖怪,你们也肯定会把我们当成食物吃了的!该死的臭妖怪,你们就没一个是好东西,都去死吧!”
一个人迈出脚步,一群人便都迈出脚步,更有胆小着远远在后面丢出东西砸到常衡身上。
“偿命吧!畜生!”
“亏我们那么信任你,没想到你居然会是妖怪!欺骗我们的感情,受死吧!”
“去死,去死!臭妖怪!”
……
石头砸在身上,然后轻轻弹开,可是那话语深深刺进心里,痛彻心扉。
这恐怕就是犀牛怪临死前所说的想看见的东西吧,就像诅咒一样,来得又快,又如此恶毒。
常衡缓缓低下头,双手死死抓着地面,丑陋的面庞无比痛苦。
这难道就是报应吗?天道师,告诉我,曾经被我们如此对待的你,到底是如何做到还能对人族抱有信心的?
他忽然觉得真的很没意思。
锄头铁锹棍棒落在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火花四溅,但就是始终没有出现丝毫裂痕,因为他坚硬的鳞片压根就不是这些人的力量能打破的。
因为没有反抗,没有反抗便助长了他们的胆气,他们以为这个怪物已是强弩之末。
有人看准常衡的伤口将锄头抡过去,嘶啦一下便带出好大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其余的人也纷纷效仿,从常衡的伤口上攻击。
青色的肉块摔在地上,血液很快在常衡身下汇成了小小一摊。
常衡忍不住痛哼,但是还是没有反抗,而是道:“放了鸢䭲,放了她,我任你们处置!”
常衡说。
他已经心灰意冷了,妖抛弃了他,人也驱逐他,丑陋愚昧且满是罪恶的他还能去哪里苟延残喘?
只要放了鸢䭲就行了,她本来一片好心带着自己走进人的世界,可是却因为自己落得那样下场。
而且他终于知道自己手上沾了多少无辜血液,他死不死都无所谓,但是鸢䭲她是无辜的啊!
“想得美!”
咔嚓一声,不知道谁扔出了一个罐子,在常衡头上摔碎,深黄色的油汁顿时顺着常衡的脑门流下,旁边的王大叔见状立刻扔出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