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我大概是迷茫的。
因一记冲击性的后滚翻,我整个人在滚出车库时,后脑勺难免要狠狠的和地面来上一次亲密的贴贴。处于脑袋震荡,双眼充血情况的我,只能凭着眼角余光观察生死不明的异虫。
我一手撑地,另一只手不敢浪费任何时间,使劲按紧额头,往侧用力一抹,暂时擦去了满脸的血迹。
破碎的异虫尸体就躺在我身前不足三米处,黄绿色的血液从被铁闸砸断的身体中流出,顺着地面,虫血仿若逃离大海的奔流,在水泥地上腐蚀出一道道狰狞的“血河”。黄绿色的河水流淌着,如蛛网般散布,撕开异虫尸体旁的空间。
但这远远不是最为恐怖的事情。
从那断裂的邪异生物的极大身躯中流淌的不只是黄绿色的恶臭体液,更有……四分五裂的人类身体。是的,四肢,器官,分裂成碎片般的皮肤,甚至毛发和一根根的骨头。
这些可构成完整人体的部件无一不分散在那虫子的尸骸内部。人类就似是被它们所融入,再于消化中缓缓分解作各部分。
虽然不知这出于何种目的。可无疑,对于成为营养的人。这是多么难以想象的痛苦,他们得感受自己的身体慢慢碎裂的滋味。尽管在被吃下的一瞬,他们的生命或许便已至尽头,但那种身体逐渐崩裂的痛苦,我不敢、亦不愿想象。
我本想就此离开,经过昨晚的战斗和现在的发现。这种虫子在我心中已经种下了强大和不善的深刻印象。
我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远离这鬼地方,然后通知政府,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来阻止这些怪物的杀人行为。
可好死不死地,不经意看向异虫的一眼,彻底破坏了我的想法。
那是闪闪发亮的一道光芒,反射着天际上的日光,进入我的眼中。我认识那一道光的源头……那是头儿的结婚戒指……
不由自主地,我走近了那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身体。在使人反感的一地体液中,我看见破碎的部件中单独存在着一只向未彻底融解的手掌,一张纸被它紧紧握于余下一半的手心。
能融化地面和人体的黄绿色血液居然不能腐蚀这一张破纸?
在血腥的气氛之中,该死的好奇心让我着魔般靠近了这来历不明的破旧纸张。
随后,我认清了它的正体,那是属于亚科的诡异自杀案中的拉丁文残页。一切的经历仿佛是绕圈般回到原点,我再次看见了所有诡异之事的起源。
不行!我绝对,绝对不想再去思考了!这太邪门了!!
我连忙往警局的车库走去,打算开上这里余下的唯一警车,远离这可怕的镇子。
这本该是我噩梦的终点站,但一声熟悉的呼唤却使我亲手撕去了下车的车票,甘愿搭上了未知的回程列车。
“尼……沙沙……德……”
我定睛回看,一颗长有触角,脸庞微微发绿的头颅正在张合着下颚。这颗头颅依然有着部分人类应有的轮廓,却无疑更接近于我昨夜与刚刚目睹的诡异巨虫。
如果以青蛙的形态去比喻那一颗头颅,就好比是刚长出四条腿的蝌蚪。不再幼嫩,亦不似成熟,介于两个阶段之间,那不协调的未熟感反而更使人生厌。
可悲的是,我却无法对眼前的怪物生出哪怕一丝的厌恶……
“头儿……”
我面前那个从身体上分离的头颅,尽管已被虫子的外貌所污染,但我仍能认出他是谁。粗大的眉毛,地中海的发型,那不算帅气却让我们一直尊重的面庞……
为什么是你啊,头儿……
“快……沙沙……跑……小心……玛丽坦……是她创造了虫兽……”
混杂着异虫的沙沙诡叫,头儿以断断续续的语气,艰难地尝试着向我传达什么。
“头儿!你说清楚!”
如果我的身边有其他人在,想必能看见一幅相当诡异的场面吧。一个满脸崩溃神色的颓废青年半跪地上,对着一个脱离了身体的虫状头颅哭泣……
“你说话啊……”
我的眼角不自觉滴下了泪水,透明的泪珠落在地上,散作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酒……”
“能请你闭嘴吗?”
话音未落,一只从天而降的脚不偏不倚地踏在头儿的头上。
砰的一下。我面前的头颅如东方岛国上的打西瓜游戏般,猛然炸裂。飞舞的血液与碎片炸到了我的脸上。我甚至能依靠嘴角的味道,感受到头儿最后的温度。
“尼德,现在的你,还想逃跑吗?”
贝丝单脚落地,身体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她的脚尖轻轻扭动,把鞋上的血肉碎屑抹在地面,紧皱的双眉传达着嫌弃,嫌弃着自己脚上的血污。
在她背后,一双蝴蝶般的翅膀正在扇动,一对蝶翅透露着幽绿色的鳞光。轻轻扇动下显得无比动人。
“贝!丝!”
我怒不可抑地叫出了面前少女的名字。
“我把你带回来,便是希望你能看清现实。离开吧,不要再参与进来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她的脸上有着我见过最悲痛的苦笑。笑容是如此的单纯,仿佛她拥有着世上最纯净的心灵。可我知道她并非什么甜美的少女,不过是一只长有蝴蝶翅膀的恶魔。
更可怕的是,这恶魔在我说话前就已看懂了我的想法。我在她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贝丝!是你把小镇上的人全喂给了这种怪物是吧!”
“对?也不对。”
我无视了她致命且美丽的模样。她在我眼中只是贝丝,只是一只怪物。我用着这辈子最激动的语气、动作表现着自己的愤怒。而面对这一切,贝丝只是点头。她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死去。她是真正的恶魔。
砰、砰、砰!
我拔出了配枪,一口气打空余下的所有子弹。三发子弹,全数射在贝丝的身上,留下三个骇人的弹孔。但她如同拍去灰尘一般,在三处伤口上用手扫过,空洞便消失不见。
“你这个怪物!”
我丢开了手枪,失去控制般向贝丝出拳。贝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露出了怜悯。她叹了口气。
“你和我终究无法逃避已定的命运。”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看向我的眼中神色透露出一股悲哀。
嗒
开阔的路上回荡着她手指摩擦后发出的声音。而随着声音落在此处,我身旁的景色徒然变暗并扭曲了起来。
我不太懂该怎么描述那种空间被扭曲的感觉。以我的文化水平,我只能说这和愛德華·孟克的代表作品——《呐喊》中的景色一般扭曲。我的身躯仿佛旋作成s形,但在我的认知中,我却是笔直站立的。
朦胧之间,我仿佛看见了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