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的,天启后期,朝野尽魏党,文武立生祠之事,试问有几个皇帝能视而不见?这般让天下人只知有九千岁,而无皇帝,岂不是取死之道?”
魏忠贤摇头说道:“怪只怪那满朝文武,地方官吏趋炎附势,毫无节操而已。他们但凡于国于民有用,我亦不吝官位职使。赵梦白,孙承宗,袁可立,熊延弼诸人皆与我不睦,启而用之,他们也未让我失望。至于东林党,食君之禄,却为士绅官吏谋私,浑然不顾国势维艰,我灭他文脉不曾后悔,先帝沉迷奇技淫巧,何曾用心理政?我撑持大明,享荣华富贵乃应有之义!”
“好一张利嘴!何顾左右而言他?修生祠之事且不提,朱由就游湖落水,恐非偶然乎?”
魏忠贤油然叹气,眼神有些落寞:“先帝待我恩重,许我国事,我才能以刑余之人勾画江山,我自问不负所托,前朝积弊多有改善。而先帝却要杀我!所谓君要臣死,不死不忠。可惜事以秘泄,而我只好送先帝殡天了。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个敢死,也不能死!”
“你是朱由校留给朱由检立威的靶子?”
“也对也不对,熹宗陛下大智若愚,以落水案为我树一污名,又警醒后来君主不可过度度放权于宦官,否则必有余殃。其三先帝病入膏肓,也算长痛不如短痛。”
“你算是个人物,本座无杀你之心,但朱由检追兵将至,一旦返京入了诏狱,生死便由不得你了!”
“圣君此来应当不是逼我自尽,反倒像是为我送行,进忠感激不尽。我这一生,幼年家贫,父母早亡,故生活艰难,少年乞食乡里,多有不齿之举,虽为糊口,却也愧对桑梓,壮年一事无成,又行差踏错,沉迷博戏,终是走上绝路,无奈背井离乡,旅居京城,几番蹉跎岁月,只能自斩一刀,入了宫廷。所赖屡有贵人抉持,才未成宫掖枯井之尸骸。及至先帝登大宝,始得重用,随后权柄日重,倒也享受了诸般富贵。我这一生还算精彩,即便死了,也是无憾!”
杨广拊手说道:“的确是精彩的一生,许是经历不同,你这一人,从无一日是良善,少年为祸乡里,中年为祸自身,老年为祸朝野,观你一生自述,便可知你是一个极端自私之人!本座费解,凭朱由检之能,应该动不了你,为何你会自缚手脚,黯然退场?”
“信王殿下颇得先帝心术三味,我也观察了他三月,遂命人弹劾于我,又强压反对声音,让其以我立威朝野,我便激流勇退,还政于君,也算不负先帝恩宠!”
“只是你没想到朱由检,罢你职司,遣你守凤阳皇陵仅是试探,他的掌控欲太强了也!”
魏忠贤起身,掀开车帘,零星的雪花打在脸上,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眼神忧伤,望着北京城的方向,忽然跪下,磕了四个响头,低声说道:“先帝在上,臣李进忠给您磕头了。信王可做盛世君主,而在这乱世,他的性格,会把大明带入深渊,臣死罪,未能为大明择有为之君,有何颜面去见您哪!”
魏忠贤轻哼杨广所吟唱之小令:“随行的是寒月影,呛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从袍袖中拿出三尺白绫,笑容寡淡的下了马车,走到路旁,手一扬,白绫便穿过树杈,从另一端垂落。
他熟练的挽了个结,拽了拽,很结实!
他又想起自己曾经送出去许多白绫,许多鸩酒,也有许多午门斩首,莱市口斩首的折子,今天轮到自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