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说得是哪里的话,孩儿早已改过了。”桑焕笑着往柳氏下首坐落,亲自接过了孙嬷嬷手里的青瓷茶壶给柳氏斟茶:“焕儿今天过来,是想与母亲商量那春日宴的事。”
柳氏不动声色:“你想商量什么?”
桑焕赔着笑:“母亲您看,这日子可是一日赛一日的炎热,再拖下去,恐怕这‘春日’二字,倒有些不合时宜了。依焕儿看,倒不如提前两日,今夜便开宴。”
“立夏未至,便不算过了春日。”柳氏说着重重搁下了手里的筷子,“就这两日,二十余个时辰都等不住,你能成什么事?”
桑焕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声嘀咕道:“夜长梦多!若是再等下去,谢钰转了心思呢?”
“请柬都已经遣人送到各院子里去了。若是出尔反尔,我这个主母岂不是成了姨娘们背地里的笑话?”柳氏恨铁不成钢,却见桑焕又是一副软磨硬泡不肯松口的姿态,不得不给他掰碎了解释:“你也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子了,怎么在风月之事上,仍是一知半解的模样?”
柳氏皱眉问他:“今日折枝从映山水榭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撑了把玉骨伞?那可是来的时候没有的东西。”
桑焕被问住,迟疑着道:“不就是一把伞?顶多就是玉骨的能多卖几个银子。还能有什么门道?”
“谢钰这样的权臣,要什么样的贵女娶不着?大抵本就是看着皮相动了几分心思,渐渐也就淡了。”柳氏轻啜了一口盏中的茶水,又道:“有些事心知肚明,只是顾忌着彼此的体面,不曾挑明罢了。”
她说着一抬眼,见桑焕仍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这男子给女儿家送伞,便是散的意思。”
“不然你以为,为何折枝从映山水榭里出来的时候,会如此失魂落魄的?”
桑焕这才明白过来,喜上眉梢地拿起筷子,亲手夹了一筷子鸡丝翅子放进柳氏碗里:“那焕儿这便放心了。”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那两日后的春日宴上……母亲可是答应过焕儿的,务必要让谢钰没有反悔的余地才好。”
柳氏警告似地扫了他一眼,这才抬手执起银箸。
“母亲答应过你的事,何时出过错漏?”
在众人的各怀心思间,桑府里的日子好似也比往日过得快了些。
仿佛只是眨眼间,便到了春日宴的日子。
彼时正是华灯初上时节,折枝坐在自己闺房的玫瑰椅上,正执笔往一张宣纸上写着琴谱。
而平日里用作梳妆的妆奁上,已放了张宣纸正在晾墨。
半夏替她将刚写好的一张宣纸挪到妆奁一角,又拿了盒胭脂当做镇纸压住,这才好奇道:“姑娘今日怎么想起写琴谱来了?且这一写就是大半日的,仔细累坏了身子。”
她往宣纸上看了看,又道:“奴婢能搭把手吗?奴婢虽不识字,但照着描花倒还是会的。”
折枝轻笑了一笑:“若是描花倒是好了——这几张宣纸上写的,是我在练琴的空隙中,自己随手编的几首曲子。想着今日得空,便索性全写在纸上理上一理。”
“看看能不能挑出一首好些的来。”
她这般应着,眸底却轻轻转过一缕忧色。
谢钰说得不错,葵水总会有来完的时候。
这并不是一个妥善的理由。
可眼见着日子一日日过去,她每日里苦思冥想,却始终想不到能够一劳永逸的法子。
左思右想间,倒是想起他喜好音律,却并不爱听宫廷中的大雅之音。那兴许,自己随意编写的民间小调,反倒能讨他喜欢。
也好因此再拖延上一段时日,想想其余对策。
半夏对此一知半解,便笑应了一声道:“那奴婢去给您拿绿豆汤来。如今快入夏了,可千万别着了暑气。”
她说着,轻轻推开槅扇。刚打起帘子,却见游廊上远远挑灯走来一人,一时倒是愣了一愣,惊讶道:“绿蜡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折枝也有些讶然,搁笔自玫瑰椅上站起身来。
还有小半个时辰,便是春日宴。绿蜡作为柳氏身边得力之人,此刻应当在忙于布置才对。
她正迟疑着,绿蜡却已与半夏一同打帘进来,笑着对她福身道明了来意:“还有小半个时辰,便是春日宴了。夫人特地遣奴婢过来,为姑娘引路。”
折枝愈发讶然:“可我并未收到过春日宴的请柬。”
唯一拿到的一封,也不过是要经她之手转交给谢钰。
绿蜡闻言笑了起来:“表姑娘不知道,这请柬是专程送给外人的。姨娘们的院子里早先便送去了。至于映山水榭那,谢大人倒不是外人。只是夫人听闻大人极重规矩,这才特意写了请柬托您送去。夫人还说了,往来亲厚的人,哪里需要请柬呢?只让奴婢过来传句话便是了。”
绿蜡说着,轻轻挑起手里的纱灯,弯了弯杏花道:“表姑娘快随奴婢过去吧。琼花院里的周姨娘与菡萏院里的王姨娘都已经入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