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兰采薇将自己扔进了人高的黑梨木澡盆之中。
白日里的舟车劳顿,在热水之中一泡,一下子便消失殆尽。
金枝一边用干帕子替她绞头,一边悄悄观察镜中的兰采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你就说吧,什么时候学会了吞吞吐吐的?”兰采薇笑笑。
“奴婢刚才到厨房打水,听月季说,二爷要辞官回云南。二姑娘,这事实真的吗?”
“嗯。”
兰采薇点点头。她明显感觉到金枝替她绞头的手僵滞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铜镜之中,先前还一脸笑容的金枝兰香,神色突然就变得暗淡。
金枝与兰香都是京城人,要是跟她去了云南,只怕这一辈子都难得见到父母兄妹了。
她略微想了想,问明白两人家中都有什么人,就让她们带信给父母,这几日来兰家见一面,算是个告别。
金枝兰香自是感激不尽,兰采薇笑笑,没有再说话。
她心中却在想其他的事情,若是她要回云南,田产和庄子只怕要快些出手了。只是这时出手,亏了地里的一季粮食不说,着急出手价钱上也得吃亏。
这样想着,她就去了北院书房见兰志康。
昨日她将韩姨娘留下田产与庄子的事情说与了兰志康听,兰志康当时就表示,这些事韩姨娘给她的添妆,还由她自己管着。
现在田产与庄子在兰志康那里过了明,要出手,自然还是要和他商量一下,顺便请他帮忙打听买家。
走到花园,迎面就碰见满面阴郁的张尧。
“张……尧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是不是来找哥哥,哥哥又不在?”她突然觉得“张尧哥”这三个字有些拗口。
张尧微微摇头,“我是来见采薇妹妹的,但……”他看了一眼兰采薇身侧的金枝,“这位姐姐说采薇妹妹有事不能见客,所以我便想在这里等一等,看能不能碰见采薇妹妹。”
兰采薇瞥了一眼金枝,金枝的头便在她的目光中低了下去。
见于不见,都得禀上来自己做主。金枝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敢替主子拿主意了?看来是该敲打敲打的时候了。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一味的心慈,不然再养一个婷玉一样的人出来,到头来只能害了自己。
“那……不知张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尧低头沉默了一会,突然就扬起了头,定定的望着兰采薇,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微弱的灯光下濯濯闪光:“我就是想问采薇妹妹,为什么?我……与采薇妹妹,为什么不合适?”
看来父亲已经对张家说了,而且听张尧的意思,还是直接说的她不愿意……
兰采薇顿了一下,“想来张尧哥也听说了,父亲要辞官回云南。云南与京城,一南一北,中间隔着几千里,所以……”她没有说真正的原因,那些话,说起来伤心,听起来就伤人。算起来,张尧也没有做错什么,青春少年的懵懂感情,若是被伤害了,这一辈子只怕会留下阴影。
张尧惨然一笑:“采薇妹妹也无需拿话来哄我。其实,我也知道是为什么……我承认,这次兰大人出事,我们家的做法是失了道义……但是,父亲也是不得已的……”
兰采薇选择了沉默。既然张尧知道原因,那她再说那些泛泛的安慰之言,倒显得她虚伪了。
这门亲事搁置,她的心中,并不是真的就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如水。
她很遗憾,非常的遗憾。
如果没有兰志康被劫持,没有张世芳的逃避,那么,张尧从各方面来看,都是她的良人。要再找一个这样各方面都合适的人,只怕不容易。
而且她已经做好了嫁进张家的心理准备。
她昨日晚上还在想,若是张尧年龄更大一些,能让她感觉到,他是她的依靠,能给她安全感,她或许可以对张世芳的逃避睁只眼闭只眼,选择嫁给他。
但是张尧只有十五岁,根本无法独当一面……
她便只能选择遗憾。
张尧叹了一口气,从袖袋中取出两瓶伤药,拉起兰采薇的手,轻轻的放在其中,“采薇妹妹,你经常下厨房,这伤药,是少不得要备上的……”
“咳咳咳”
一阵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张尧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