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文生看着碎了一地的纸片儿,有些呆愣,像是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一边吃着馍馍,一边儿巴滋巴滋掉眼泪。
说到底,再蛮横也还是一个孩子,不过就是耍耍小孩子脾气,来宣泄内心的不安和无助。
阮绵绵蹲在墙角,托着腮帮子,看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把另一个毛孩子照顾的无微不至,早熟得让人心疼,特别是嘴角眉梢浅浅地慈爱,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从那之后,王文生再也没有发过脾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胁迫金桂的筹码了,她还能一直对自己好,事看在恩情的面上。一·夜之间,他也好像长大了,话不多,沉默着会把许多事儿都做好。
甚至,他没再喊过金桂一声下人,他叫她哑姐。
一路磕磕绊绊,他们风餐露宿了三年,终于到了上海,却听说王家的二叔,早就过世了,又一次坠入了绝望的深渊。不过,从希望到失望,他们经历过无数次,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艰难困苦,教会人的总比安逸教给人的多。
到了上海,他们就没有再走,安顿了下来,那年金桂十八岁,文生十三岁。
她上山下地,给人帮佣,替人洗衣服,补衣服,绣花样,练就了一手绣花的好绝活儿,越来越多的人找她干活,她就没日没夜的绣,多挣一个钱,文生就能过得好一些。
说实话,她是打心眼里喜欢他,对他好。
王文生自幼上私塾,写得一手好字,脑子也活翻,读书也是刻苦的,即便是上了一个洋学堂,也成绩斐然。这让金桂很欣慰,即便是做再多的活,再苦的活儿,她都没有半句怨言。
到上海的第五年,文生说要买一架钢琴,他会弹,只是缺乏练习,多多练习,一定能参加很多比赛。
金桂翻遍了家里所有的钱匣子,才凑够了两百块,一架好的钢琴,少说也得一千多块钱。看着手里的钱,她急哭了,像个孩子似的,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她开始想别的法子,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以前,她是不甚在意的。可有一次,一个姓李的先生说过,只要她跟他困一觉,他就给她五百块钱。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好看,甚至看到自己的好看。
愣了好久,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将两百块钱收好,她换了一身旧衣服,就披着夜色出门了,王文生大多是住校的,也很少回来,更不知道,她锅里煮着的永远是锅巴和咸菜。
这一晚,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圆,好像是十五,她径直来到码头,站在包工头的面前,比划着,说自己要扛包。
“我们不要女的,你一个女人能有多少力气。”包工头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见是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口气也多了几分寒气,摆了摆手,又低头开始记账。
金桂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表示自己有的是力气,包工头头都没有抬,她二话没说,直接冲到船边,扛起一包货物就往岸上走,扛货的男人们,都被这个突然闯入的小丫头吓了一跳,纷纷喊包工头。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金桂已经扛完了一包货,掉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