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许嬷嬷很想说出真相,可先皇后曾留话,要等到叶静枫出降离宫才能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她,思及此,选择了沉默。
离开质子宫,知语托着她的手为她引路,叶静枫站定:“改道去凤栖宫。”
母后不来看她,她就去见母后好了。
话音刚落,一滴水珠落在手背上,似泪水般顺着手背的弧度划出一条水痕,她仰起头,更多的水珠落在脸上,凉到心里。
知语急急道:“下雨了,给殿下撑伞。”
如兰从曹正手中接过一把红底绘着粉桃的油纸伞来到叶静枫身侧。
知语拿出帕子,为叶静枫擦干脸上的水痕,轻声问道:“奴婢看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殿下还去吗?”
突然涌起的念头就这般被雨水冲散,叶静枫沉声道:“回去吧。”
一众随侍悄悄松了口气。
知语说得不准,这场晴天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下朝后,李霄换下朝服来到晴澜宫,便见叶静枫环抱双膝缩成一团,窝在秋千上一动不动。
常甸低声将早间的事告诉李霄,李霄眸光暗了暗。
这世间没有几人能如周皇后那般睿智,在全族被灭后,在一个王朝倾覆后,护住自己的孩子。
周家上下也都不简单,自叶家开国打江山时起,周家就是叶家最有力的矛,也是最有力的盾,文武兼修,能人辈出,朝内外兼顾,奈何遇上明嘉帝那样一位昏庸无能又多疑的君主。
以周家之能并非无法自救,却选择至死贯彻信念,应了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令人惋惜也令人钦佩。
明嘉帝败就败在背信弃义,如果周国公还在,仅凭一个魏王如何能撼动历经三百年的王朝。
李霄扭头使了一个眼色,葛舟尧站在宫院门口高声道:“皇上驾到!”
叶静枫麻利地松开双腿穿上鞋子,上前见礼:“参见父皇。”
“听闻枫儿今日想见你母后。”李霄道:“你皇祖母前些年染疾,搬到行宫调养身子,你母后前去侍疾,短期内不会回宫。”
原是不在宫中,叶静枫垂眸,她母后一向如此孝顺。
李霄看着蔫巴巴的小公主,想了想道:“枫儿想不想出宫?”
叶静枫抬头,双眼闪闪发亮:“儿臣可以出宫吗?”她小时候最喜欢出宫玩了。
“朕今日要出宫办一件要事,你若想去,可随朕一起。”李霄一本正色。
“儿臣想去!”叶静枫脱口而出,这真是意外之喜。
李霄弯唇。
夜幕降临,一辆拉送瓜果的马车悄然驶出皇宫后门。
叶静枫呐呐道:“儿臣怎么觉得这辆马车有点挤,还有一股味道?”不似帝王的鸾驾。
假父女头靠在一起,李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微服出巡。”
他常用此法溜出宫,若是大张旗鼓被人知道还了得。
叶静枫恍然大悟,同样压低嗓音:“要不要改称呼,比如黄老爷什么的,儿臣在前朝留下的一本实录上读过,微服出巡都不会用真正的名讳。”
李霄唇角抽了抽,他才二十有四,喊黄老爷才要露馅,道:“黄老爷这个称呼已经被编进戏文和画本子里,传遍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了。”
“这样啊。”叶静枫好些年没出去,不知道这件事。”
马车停在河边,李霄先一步跳下马车道:“枫儿先在车上等着。”
叶静枫乖巧应下,不多时,听外面传来熟悉的嗓音:“皇上有要事在身,特命奴婢带殿下去夜市逛逛。”
“小李子?”叶静枫挑开车帘,欣喜道。
“正是。”李霄道:“殿下在外面就不要这么叫了,唤奴婢李公子吧。”
叶静枫今日会去质子宫,究其原因,是对他起疑了,为谨慎起见,他决定换个身份。
装太监这种事不好被旁人看到,此行没有带宫婢,他伸手将叶静枫扶下马车,给她戴上遮住眉眼的面具。
定睛看去,纯净清澈的双眸被遮掩,朱唇平添了一份妩媚惑人之感。
李霄微微一怔给自己也戴了一张。
称呼都改了,不好再如宫中那般举止,叶静枫抓住他的袖摆跟在他身侧。
前朝鼎盛时期划了一条街作为夜市,不必遵守宵禁,每到夜晚,白日四散全城的小商贩都争抢着聚集在这里。
街口,几个杂耍艺人在卖力地表演。
单独面对“小李子”,叶静枫不似在皇宫中那般拘谨,摇了摇他的袖子:“快说说,都有什么?”
李霄一一道来:“喷火,顶碗,踩高跷,翻跟头,胸口碎大石。”
说话间,一个肩膀上盘着蟒蛇的大胡子异邦人有上前:“要摸一下么,只需十文钱。”
“摸什么?”叶静枫低声询问李霄。
大胡子闻言,主动接话:“小人肩膀上这条黄金蟒,它能生吞一头活羊,经小人驯服,不会伤人。”
李霄担心吓坏叶静枫,正打算将人赶走,只听叶静枫道:“那就摸一下?”
李霄挑眉,看不出,小瞎子胆子还挺肥。
叶静枫伸出一只手,将黄金蟒从头摸到尾,从尾摸到头,神情像是一只偷腥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