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许多问题,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正确”答案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存在各式各样的矛盾。这是对同一问题导出不同答案的人必然面临的情况。同样的,我也知道,有些问题,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着不可扭曲的“正确”答案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存在那些常人眼中的异类,为了他们各自的坚持,做出了不符合“利益”不符合“理性”的选择。今次,会提出一些问题,仅仅需要稍微思考而已,不必过度追究。)
我赶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十分钟抵达了约定的地点。另外,因为今天的任务有些特殊,瑀蛇并没有缠在我的脖子上。根据她的说法,自然又是躲藏在一旁,作为观众见证我的一切了。
出乎我预料的是,诸峰竟然到的比我还早。他看见我,当即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就提前十分钟到来而言,你还真是个不错的人。不过我更喜欢掐点到场的人。”
“呃……我姑且当做是夸奖了。”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看着就不太正常的杀手老兄。
才一见面,也不管我们现在就站在大街上,诸峰就若无其事地念起了关于暗杀目标的信息:“目标的名字是林淼瑞,十六岁,立新市第十七职业高中的在校生。不过该高中的学风很差,学生也多是游手好闲混社会的人。用稍微过分一点的说法,那些学生的本职不是学习,而是做混混当太妹,大致就是每天无所事事纠集在一起混日子。”
“这个我也知道啊。”顺带一提,我之所以选中这个小子,就是因为某天我偶然撞见了这货敲诈小学生零花钱。和其他曾经参与过痛扁我的人比起来,这小子运气不太好,被我遇见了第二次。
话说……因为这个理由选定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好吧……这里姑且就用“敲诈小孩子棒棒糖是会遭报应”这样的说法来敷衍过去吧……
“那么,他的家庭你知道么?”诸峰若有所思地笑了,他审视着我,显然是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又不是什么跟踪狂,我怎么知道他的家在哪里,更不会调查他的家庭。难道说有什么不对?”
我有些迟疑。万一诸峰爆出什么猛料——比如说林淼瑞家中有患了重病的老母,他敲诈小朋友的零花钱就是为了攒钱帮老母看病……如果真的爆出这种狗血的剧情,我恐怕会考虑换一个目标的。
不过……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就是了。如果一个人家中有急需要人照料的亲人,却还是整天游手好闲在外晃荡,那么这个人也绝对是败类,就算杀了他也无所谓……大概……
不行……我还是无法模拟出杀死一个人之后的情况……我……果然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他的父亲则没空照顾他。父子之间存在很大的隔阂。在他七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再婚,再婚对象带着一个女儿——也就是他现在的妹妹——卓念茹。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所以他养成了现在这样顽劣不堪的性格。究其本源的话……应该是小孩子闹脾气,渴望被父母重视的一种心态吧。”
“……这话说得,你是该不会是想劝我说——‘这小子罪不至死,所以就放过他吧’?”我好奇地看着诸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做出的决定。所谓的暗杀目标,我从一开始就只是随机选择了一个人。事到临头让我放弃,那我之前努力做的心理准备全部都白费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希望在我杀人之前,让你好好了解自己委托要杀的是什么样的人而已。”诸峰耸了耸肩,也不征求我的意见,就这么继续说道,“和冷淡的亲子关系不同,林淼瑞对于自己的义理妹妹倒是挺爱护的。以我对他的心理分析,这应该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兄长情节吧。幼稚的儿童除了渴望着长辈的认同,也渴望着一定程度的自立。而关爱照顾妹妹,让他有了一种自己作为‘哥哥’的实感,这是一种变相意义的‘成长’,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有所担当的成年人。”
不知怎的,诸峰的这番说话,让我听起来觉得像是冰冷的机械在打印毫无感情在内的淡漠文字。
把人类的感情冠以“心理”的名义()解析,然后摆出一副早已经看穿一切的样子侃侃而谈……
老实说,我很讨厌这家伙呢。
话虽如此,在表面上我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情感。作为平觚,这点程度的城府还是该有的。
“是吗……照你这么说,杀这种人确实没什么意义呢。不过如果我让你杀掉某个十恶不赦的在逃犯又要多少钱呢?”
“这个么……自然得看完成任务的难度了。放心吧,我是很公道的。就如同那样的渣滓只需要三块钱一样,若是棘手的存在,我也会索要三万至三千万不等的酬劳。”
看吧……果然还是钱的问题。
现在我面临的问题是,如果我不完成这个任务,作为任务失败的惩罚,就会扣去我一定的阳寿。当然了,以我现在的阳寿积蓄,倒也不怎么害怕会因此而阳寿耗尽。可是比较麻烦的是田音弦那边。昨天,在我的决心有所动摇的时候,我又联系了她,结果她否决了我换一个任务的提议,反而还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规则——如果这次任务失败,她就会雇佣杀手暗杀我。
真是……诡异的家伙啊……我至今仍然无法读懂她的心思。她的目的……该不会也是想看我因为无法做出选择而纠结的样子吧?
这次的任务并不如我一开始想象的那样单纯。一开始,我以为只要随便联系到一个杀手,然后就能够“协助”暗杀。只是当我真的接触到涉足杀手行业的人之后,我才发现正常的杀手是不会允许我这样的局外人参与到行动中的。唯一的解法就是成为杀手的雇主,然后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也正是田音弦所算计到的一点——成为雇主之后,我就必须以自己的意志决定杀死某一个人!
我当然可以为了追求心安,而让杀手选择那些确有大罪的罪犯,但是这样做,我就必须支付大量的酬金。杀手可不是租我房子的中年大妈,即使我痛哭流涕跪下求赊账,换来的也只会是冰冷的刀子或是冰冷的子弹……
最终的结果便是,我为了避免自己遇到危险,只有让随便哪个陌生人遇到危险了。
这样的选择,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不是么?
这些日子,我也是一遍遍这样说服自己,所以,我现在才能够佯装若无其事地跟在诸峰的身边。
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呢?如果我对那个家伙没什么了解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够装作只是偶然撞见了死亡现场一样,用不着负上任何心理负担。但是……知道了这些以后,我该怎么欺骗自己?那家伙……即使无甚交情,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他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也不是非要杀了他我才能够活下去,可以杀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啊!
难道……我只能够用所谓的“运气不佳”作为理由?用这个蹩脚的理由来敷衍自己?
别开玩笑了啊!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没什么……”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对于我来说,什么是正确,已经无法判断了。只能够就这样木然地,让这一切顺势发生,如果说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所预想的,那……就权当那是我所期待的吧。
……
在诸峰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一处台球厅。并不需要我刻意寻找,在靠近门口的台球桌边,林淼瑞正和他的那些“朋友”们在一起玩耍。让我有些惊讶的是,和林淼瑞不属于同一拨混混团体的山羊胡(参考第六训)居然也在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伙人因为都痛扁过我的关系,所以结下了友谊?
好在我对自己的大众脸颇有自信,都已经快过了一年了,这帮货色应该认不出我。所以我也不慌不忙地跟着诸峰,装作也是来这里玩的。
诸峰跟老板讲好了价钱,接着他就去取球杆,只不过在经过林淼瑞身边时,他突然一个踉跄,身体向前倾去,为了避免摔倒,他连忙抓住了身边的林淼瑞。
林淼瑞倒也没怎么在意,他扶起了诸峰,道:“小哥,走路看脚下啊。”
“抱歉……抱歉……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诸峰连连道谢,接着一路小跑到了我身边。
而林淼瑞那帮人压根就没有在意我这边的情况,毕竟他们那边的战局正激烈,哪里有闲工夫关心我们。
“搞定了。”诸峰压低了声音,说道,接着递给我一个蓝牙耳机。
该不会是那个吧……
我戴上耳机,果不其然,里面传来了林淼瑞那帮人嘈杂的声音。
这家伙……还真td像电视剧里一样,一个错身就偷偷安置了窃听器啊!太高端了吧!
我一脸惊讶地盯着诸峰,而他则是颇为得意地狡黠一笑:“都说了我是‘三’流杀手,虽然一脉单传,但是实力绝对不是一般杀手能够比拟的。”
“呃……说是这么说,窃听混混之间的对话又有什么意思?”我不解地看着他。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我冷静地想了想,觉得诸峰这个做法着实没太大意义。
一般来说,暗杀不就是把握目标的日常行程,然后在远处一发黑枪解决么?
啊……这种时候玩窃听,难不成是想调查林淼瑞的日常?拜托好不好,林淼瑞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诸峰既然号称世界排名第十二的杀手,对付这种小角色难道还要精心准备一番?
不管了……反正……我现在不想把注意力放在这种事上面。
我的心情莫名地有些烦躁。
“那么我们就来玩八球规则吧。”
我点点头。和那个职业化的斯诺克规则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简单易懂的黑八。
确定了诸峰先开球,他一杆捅出,白球斜斜地撞在壁上反弹后撞上排成三角形的台球,然后,台球各自散开,三号球在洞口前停了下来。
见此情形,诸峰一阵不爽地说道:“妈的,居然没有打到三号球。”
我也没怎么在意,随手就是一杆。让九号球进袋。然后下一杆没有进球。
“这次一定要……”诸峰全神贯注地瞄准三号球……
然后……因为用力过猛,三号球眼看着就要进洞,结果却弹了出来。
我随手一杆……
诸峰全神贯注地瞄准三号球……
我随手一杆……
诸峰全神贯注地瞄准三号球……
我随手……
诸峰全神贯注地瞄准三号球……
我……
“够了啦!大哥,有没有必要死盯着三号球不放啊!”我忍不住吐槽道,“难道说所谓的‘三’流杀手就是在各种事情上都追求着‘三’这个数字么?”
“哼……”听了我的吐槽,诸峰轻轻撩起了额前的刘海,装深沉地说,“想不到还是被你注意到了啊。不过……你错了!‘三’流才不是这么肤浅的流派。我之所以追求数字‘三’,仅仅是因为我是强迫症而已!”
“……”
前言撤回,虽然诸峰看起来像是个高端的杀手,而且他好像还真的有所谓的高端杀手的实力,但是……这货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痴线啊!不过……不知为何,这个样子的诸峰倒没有先前表现得那么惹人讨厌了。
……
就在我们这边的比赛进行得无语无奈的时候,借由窃听器,我听见了似乎有人邀请林淼瑞去别的地方玩耍。听那个地址,竟然是在偏僻危险的旧城区……
立新市的旧城区和那些发达城市的贫民窟类似,都可以作为无法无天的代名词。原本这些混混在市区里瞎混,闯祸最大也不过就是斗殴敲诈,可是进了旧城区,可就不好说了……
据说……似乎前不久,旧城区还爆发过一次枪战,理由好像是毒()品交易的时候起了冲突……
“听见了么?”诸峰收敛起因为打不进三号球而纠结的表情。
“嗯。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正好么?在那种地方,动手再合适不过了。”我只能这么说了,不是么?我不想让诸峰觉察到我的动摇。
我……这样子逞能又有什么意义呢?
诸峰微微一笑,也不回应我,而是自顾自说道:“在动身之前,姑且问你三个问题吧。”
“有话快说!”我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行为透露着一种怪异。
“如果一只狗和一个人遇到生命危险,你只能救其中一方,你会救哪一方?”
“废话,当然是人了。”我不禁冷笑,这么蠢的问题还要问我?这家伙该不会是老是打不进三号球,因为强迫症得不到满足而精神异常了吧?
“如果那只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忠狗,如果那人是曾经伤害过你的仇人,你又会救哪一方呢?”
“废话,当然是狗了!”我td又不是白痴,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难道还不知道?
“最后的问题,如果那只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忠狗,如果那个人也是对你有救命之恩的恩人,你又会救哪一方呢?”
“这……这个问题……我……”我再也无法保持刚才回答问题的时候的从容以及果断。
沉默良久,我还是颓然道:“我应该会救人吧……”
“是了,这正是‘凡人’的选择啊。”
“切……你该不会想说‘非人’的选择就是救那条狗吧?”我忍不住冷笑,这家伙的问题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中嘛!
“不,如果是‘非人’的话,应该会选择双方都救吧。”
“喂!你不是说了只能救一方么!”
“仅仅是我说的规则而已,你就把它当做‘绝对’了么?老实说,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什么‘绝对’的事物。”
“算了吧!你这种说法,明显只是‘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区别啊。”
“可以算是。只是‘现实主义’的‘人’永远只会是‘凡人’,哪怕他会什么奇怪的术法,也无法算作‘非人’。”
我不置可否。老实说,我有些不懂诸峰的意图。按理说他一个杀手,跟我废话这么多干啥?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说的题外话有些多了,诸峰连忙转移话题:“哎呀呀,听声音他们已经上汽车了啊。这种小面包车应该是临时找来的黑车吧。我们也该出发了。”
……
……
林淼瑞颇为激动地跟在山羊胡的后边进入了一间废弃的酒店。旧城区的许多废墟都是有凶狠的危险分子团体聚居的,能够在这样的地方抢到这么奢华的酒店废墟,这足以证明山羊胡老大的势力庞大。
在立新市,黑()帮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存在。像林淼瑞这样的无知青年最憧憬的就是那种道上的生活。如果能够加入其中,为了大哥做事,他就会感觉到无比的满足。
和林淼瑞一样被邀请来到这里的还有其他十多个混混。山羊胡瞧着这些少年,心里很是得意。在清了清嗓子之后,他开口道: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跟着周家老大的吧?今次我们的少主打算独力谈成几桩生意,而你们的工作就是负责帮忙把东西送到指定地点。怎样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