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之外的后金军阵列里,骑在马上的岳托默然地看着前方,从这个距离看到的战场,人的身体已细小如蝼蚁,岳托看到他的突击部队已全部如蝼蚁般地横尸于顺义军阵前。他并没有派出增援兵力,因为对杨铭的铁铳射程的顾忌,他的大阵并没有像以往与明军交战那样置于敌方正面一里左右的距离,而是远在三里之外,这样就使得后继的增援变得迟缓和困难,作为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将领,岳托不会使用添油战术一地派人上去送死。
“他的军队很强。”岳托淡淡地说着,扭过头看了豪格一眼。
按以往与明军对阵作战的经验,后金军这一波二百铁骑冲上去,千人规模的明军部队很快就会崩溃,岳托有把握以20人以下的伤亡彻底击溃明军。但眼前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对面的明军不仅没有崩溃,而且还敢冲出阵地和后金军对枪,这让岳托感到颇有些意外。
“他就是靠着铁铳厉害罢了。”豪格恨恨地说“乌赖的队伍,也就是被他的铁铳击溃的。”
“没有人告诉我,他的铁铳可以急速连射。”岳托看着豪格说。
豪格想了想说道“上次乌赖带领的两百人是押运着一千多俘虏和财物,队伍是散的,能同时正面接敌的最多不过二三十人,没能逼得他使出急速连射,所以我们都不知道。”
岳托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却又自言自语地说“他的战阵结的也很大,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
“十年之前,我随父祖在萨尔浒和明军大战,明军北路总兵马林一万多人在尚间崖列阵,人数是他的十倍,但结的阵地也只不过比他现在的阵地稍大一点而已。”
说到这里,岳托的目光变得深遽起来,似是在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又似在琢磨杨铭的战阵奥妙。
他所说的十年之前的萨尔浒之战,是明朝与后金双方在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间进行的一场重大战役,此役明军四路大军与朝鲜、叶赫部联军共十万余人,对阵努尔哈赤统帅的后金军六万余人,明军最终全军覆没,从此明朝与后金之间的军事作战攻守易势。这场战役发生的时候,豪格还只是个十岁小孩,显然是不可能参战的,是以岳托说的这话,在豪格听来就有一些卖弄资格的意味了。
“岳托贝勒是怕了这蛮子么?”豪格激了岳托一句。
岳托听到此言顿时脸色一变,几乎立时就要发作,但终于还是强忍了下来,毕竟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岳托虽然性格上有些冲动易怒,但他还不至于为一句话跟豪格闹意气之争。
“燃火发令,巴尔泰、岱松阿两军从左右两翼进攻!”岳托偏过头对身边的佐领命令道“全军列阵向前,准备攻击!”
趁着作战的间隙,杨铭骑着马绕着阵地巡视,同时也是给部队打气加油。马蹄不紧不慢地驰行,所到之处,军士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过来,人群里响起一阵阵欢呼之声。
杨铭一边向军士点头示意,一边观察阵地周围的防卫情况,顺义军的两翼挖掘了一丈宽的壕沟,深约四尺,壕沟是倒三角形的,这是为了节省土方,冬季的冻土不是那么好挖的,如果挖成直角会多出一倍的工作量。壕沟挖出的土沿着壕沟堆积成一道低矮的土堤,在一些重要的防御地段,土堤紧邻着壕沟的一边扎着木栅,这是因为一丈宽的壕沟不足以阻挡战马的冲锋跳跃,而土堤加上木栅可以对战马的跳跃形成压制,使其无法跃过壕沟。
后金军在坡地上点燃了柴禾麦杆,火苗卷着浓烟腾腾升起,给包抄到顺义军两翼的部队发送攻击信号。
“弟兄们,鞑子兵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攻来了!”杨铭举起喊话器大声吼着“他们来多少,咱们杀多少,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将士们齐声吼了起来,刚才初次接战就全歼了后金军的前锋突击队,此时顺义军的士气正旺,之前对鞑子兵的恐惧心理已经一扫而空了。
“万胜!”杨铭又吼了一句,调转马头,在将士们整齐雄壮的回吼声中返回到了中军旗下。
刀枪如林的后金军主力在顺义军的正面缓缓前进,他们并不急于冲锋,而是在等待两翼的突破。
离顺义军阵地两翼二里之外的地方,后金军的骑兵和楯车队伍出现了,这些骑兵和楯车排成交叉队形,不急不徐地向着顺义军阵地滚滚而来。
“他们要用重步兵填壕,然后再冲锋。”杨铭对韵秋笑了笑,轻松地说。
韵秋嗯了一声,她知道,这是后金军的传统打法,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面对马林的三道重壕,就是先派500名重甲步兵去填壕毁墙,然后再用骑兵冲杀的。
“掷弹兵全部分配到两翼和后方,准备作战!”
杨铭在对讲机里下达了命令,然后掏出一副oakey风镜戴上,黄红色的镜片在阳光下映出七彩变幻的光影,这风镜不仅可以防风、防阳光,还可以防射击时的火药残渣。
“你真是武装到眼睛。”看着杨铭帅气的样子,韵秋忍不住赞了一句。
“不,按后世的说法,叫武装到牙齿。”杨铭笑了笑,将风镜摘下来戴到韵秋脸上。
“韵秋,你也戴上吧,戴着开枪眼睛舒服一点。”
韵秋抬起头,目光在变色镜片后面四处看着,戴着眼镜的柔和视觉效果让她感觉很新奇。
“韵秋,你真漂亮!”杨铭由衷地夸赞着,“换在我以前的时代,你这身材、容貌,完全可以当超模。”
“以前的时代?超模?”韵秋扬起头不解地看着杨铭,脸上的黄红色镜片里映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这个……,嘿嘿……”杨铭掏出另一副风镜自己戴上,伸手在韵秋屁股上捏了一把,“咱们像不像史密斯夫妇?”
史密斯夫妇是美国同名电影大片里的枪战高手,韵秋自然是听不明白的,没等韵秋再问,杨铭便跨步移身到射击台后,将249机枪挪了个方向,对右翼袭来的后金军开始精确点射。
后金军的骑兵停下了,楯车队伍继续向前推进,这些车头立着几寸厚的包了牛皮和铁皮的木板的手推车,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种土制坦克,是后金军克敌致胜的一项重要武器。
在努尔哈赤攻占沈阳的战斗中,后金军除了在攻城中使用了楯车,在与前来支援沈阳的明军陈策所部的野战中,也大量使用了楯车。据《满洲实录》的记载,陈策所部明军身着内衬铁甲片的棉甲,手持长枪、大刀、利剑,还配备了为数不少的火器。面对这样一支武装精良的明军,努尔哈赤如临大敌,马上命令右固山将楯车、重甲兵调到前线。但努尔哈赤麾下的红摆牙喇一部急于求战,不待楯车、重甲兵到达就与明军交战,结果损失惨重,参将布哈、游击朗格实尔泰被明军阵斩。待楯车、重甲兵到达后,后金军才反败为胜,消灭了陈策的这支明军。
在著名的大凌河之战中,后金军便是依靠楯车逼近明军车营,近距离对明军发射枪炮和箭矢才击溃了明军。在此之前,后金军对明军远距离的炮击、骑兵冲击和骑射进攻都没能击溃这支明军。
因为楯车举足轻重的地位,努尔哈赤甚至定下了“遇敌若无楯车,切勿出战”的军令,他曾经对手下将领作战中未携带楯车而治罪。楯车在后金和明军的交战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是抵御明军火器的秘密武器,在后金军的楯车面前,明军传统的弓箭、三眼铁铳、火绳枪、佛朗机都对其无能为力。
到了满清入主中原后,为了能让“江山永固”,出于保密的原因,在史籍中大量淡化了楯车的作用,而宣称骑射为“满洲之根本,旗人之要务”,把清军描述成依靠重骑兵和精锐步兵作战的军队,是靠“弓马娴熟”、“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才取得了对明军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