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上,夏瑞熙又抱着达儿去了夏家。寒暄过后,她和夏老爷说起了彭申的事情:“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他求亲成功后就表示,愿意留下来帮纯儿拉扯她娘家的弟妹。很有上进心和责任心,最关键的是为人正派谨慎,也没有门派师承观念,一心一意喜欢医术,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让纯儿问过他了,他是极愿意的,就是不知道爹爹意下如何。”
夏老爷沉吟半晌,才道:“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说是收徒,也许就是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出身不重要,但人品最最紧要。一两件事情并看不出一个人的真正秉性,你让他先去你店里坐堂,我要看看再做打算。”
夏老爷的担忧不无必要,若是彭申真的成了他的亲传弟子,以后必然会频繁出入家中,那么人品自是最重要的。
夏瑞熙也不是势在必得,要帮彭申和纯儿,方法很多,并不止有这条路。之所以牵线搭桥想促成此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缓解夏老爷的寂寞和后继无人的苦恼。既然夏老爷如此考虑,自然要听他的安排,当下笑着应了,抱着达儿去了夏瑞蓓的房里。
去了才知,只有芳儿一人坐着做针线活,夏瑞蓓却没有在房里。夏瑞熙在园子里的八角亭里找到了她,她正抱着手炉,裹着披风,独坐呆看亭外一株怒放的红梅。
夏瑞熙让良儿和金霞在离八角亭稍远的地方停下来,她自己抱了达儿过去:“小姨!达儿来瞧小姨了,小姨在做什么呢?”
“小姨坐着无聊,看看这梅花提神。”夏瑞蓓忙站起来,笑着去接达儿:“乖宝宝,小姨抱。你们怎么来了?”
夏瑞熙打量了她一眼,只见还是一身素衣,发髻上仍然还是一支朴素的银簪,脸色有些青白,精神不是很好,可见思想负担是极重的。便笑道:“纯儿活着回来了,有人去她家求亲,是个人品不错的郎中,我有意让他陪着爹爹解解寂寞。”
夏瑞蓓笑道:“是件好事。”二人相携回了房间。
夏瑞熙屏退丫头们,问她:“夜里睡得可踏实?”
夏瑞蓓犹豫了一下,苦笑着摇头:“不是很好。想起了很多事,想通过诵经读经来压下去,心里却越是难过,才知要勘破这红尘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夏瑞熙放心了,笑道:“你不是和我说你没有慧根吗?既然如此,不如继续做个红尘中人好了。”递过那只盒子:“有人万里迢迢托人带来的。”
夏瑞蓓笑着打开:“给你的?我瞧瞧是什么宝贝。”打开一看,笑容一滞,半晌才道:“这钗有点像当初爹送给娘,娘又给了你的那只金簪。谁这般有心?”
夏瑞熙道:“你也看出来了?我刚瞅到这钗就想起这事。你喜不喜欢?我看这钗与你极配,给你插上试试?”
“不必。”夏瑞蓓叹了口气:“我早已不戴金玉首饰。只用这根银簪绾发就够了。”
夏瑞熙索性与她明说:“这是阿恪托人带来给你的。你的事,他全都知道。”阿恪见了木斐,就问起了夏瑞蓓的事,木斐也没有隐瞒,什么都告诉了他,他却仍然送来了这只金钗,这让夏瑞熙对他的印象改观了许多。
夏瑞蓓道:“我知道。”
“你知道?”夏瑞熙讶异了。
夏瑞蓓苦笑:“你可能不知道,那年他走前,其实先来找过我。”当年夏瑞熙嫁入欧家不久,阿恪就打算离开欧家,离开西京城,临走前他溜入夏家找过她。意思是,他要走了,要去建功立业一番,如果她愿意,等他回来娶她,不管她是寡妇也好,什么也好,都愿意娶她。
夏瑞蓓是一个行动派,是瞧不起阿恪这种性格的人的。她约他私奔,他有贼心而无贼胆,过后又这般磨叽,他那副似乎很有情义的样子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笑话。她当时回答他:“我不需要你可怜,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建功立业也好,我做寡妇也好,互不相干。”
阿恪当时在她屋子外站了很久,最后说:“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你等着,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像你爹求娶你娘一样,拿了西域最好的红宝石镶嵌了金钗,来你家求亲。”
“没想到,他会真的这样做,也做到了。”夏瑞蓓的指尖摩裟着金钗上那粒桂圆大小的鸽血红宝石:“但我和他相距太远,论起来,他如今就是在天上,我就是在泥地里。你帮我请姐夫把这个送回去给他,就说,我谢谢他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