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六道:“因为我们彼此揭了对方的短。”她使劲在鸳鸯的眼睛上扎了一针:“三丫头说我急着出嫁,其实也没说错。定了亲时他十三岁,我才五岁,他大了我整整八岁。现在我十六岁,他已经二十四岁了,我爹和娘想让我在家再留半年,等秋天里再让我出嫁。我也想多留些日子,可是他家等不得了,他家让人来说,如果再不成亲,就要先给他纳妾传宗接代。爹和娘都说,纳妾就纳妾,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不纳妾?可是我不想……”宣六美丽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平时的意气飞扬不见了影子。
“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不纳妾?”这句话让夏瑞熙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宣六握住剪刀,去拆绣线:“看,心思乱了,绣出来的花样也是乱的。”她的手乱颤,笨拙地拿着剪子不知该往哪里下手。
夏瑞熙看不下去,按住她的手:“等会儿再拆吧?要不剪坏了多可惜?”
宣六固执地掰开她的手,“我能做好。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到这里来坐着绣它,不管心里有多烦,从来没有绣错过一针。可是现在总出错,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一剪子下去,绣线被剪断的同时被面也被剪了一个小口子。
“呀!”香莲惊叫一声,忙接过宣六手中的剪子,惊慌失措地看着那被面,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小姐们亲手做的绣活儿精细无比,效率却是极低,这样一件半成品,少说也花了宣六三四个月的功夫。花的功夫多倒是其次,关键是不吉利。
夏瑞熙忙道:“不碍事,这里用同色的丝线劈开织上再绣上花就行了,看不出来的。”
宣六懒懒地站起身:“是呀,怕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洞房花烛。”那不在意的样子和刚才仿若两人。见夏瑞熙疑惑的神色,她淡淡地道:“你知道吗?我们这边已经把婚期定下来了,他到底还是把他房中的丫头先收了房,说不定我刚过去就要做娘也不一定。”
以前心情烦乱却不会绣错一针是因为心中对这门亲事充满了希望,而现在总是绣错则是因为心里全是绝望。夏瑞熙同情地握住宣六的手,想安慰她两句,却发现自己的词汇如此贫乏,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睡午觉吗?”宣六把丫头们赶出去,拉了夏瑞熙并排躺在床上,低声诉说:“我小时每当看见母亲默默流泪心里就特别难受,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像姑母那样的人,不管我生不生得出儿子,我的夫君也像姑父那样,不纳妾,把我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地呵护我。”
“我八岁那年,他已经是十六岁的翩翩少年了。他随他父母来我家中拜访爹爹,我摆脱了奶妈的唠叨和盯梢,在菡萏园的小亭子里遇见了他。荷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知了一声一声地叫唤,当时他穿着一身淡雅精致的鸭蛋青袍子,坐在那里读书。当时我不知道他就是他,问他是谁,怎么跑到我家里来读书。他温文尔雅地望着我笑,还念诗给我听。他那样好看,那样温和,我很快就喜欢上了他,直到奶妈追上来,拉走我,他还一直站在那里望着我微笑。”
宣六把头埋入枕头:“呵,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他。这么多年了,他在我心里一直都还是那个样子。现在我才明白,他其实也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姑母那样的福气,不是随便谁都能有的。”
夏瑞熙道:“你刚才说你和蓓蓓互相揭短?我刚才来地时候看见她坐在廊下发呆。这么冷地天气也不进屋去烤火。她那位……?”作为女人。夏瑞熙也有八卦地一面。她对夏瑞蓓地未婚夫是个什么样地人很感兴趣。
宣六叹口气:“我心里不好受。所以也不想要她好受。她那位到没听说有什么通房小妾之类地。却是个病痨鬼。五哥曾经遇到过他。他看上去身体不是很好。脸很白。身体很瘦弱。姑父和姑母这次可能真地是看走眼了。”
夏瑞熙这才明白夏瑞蓓为何如此失态。夏老爷身为医道国手。居然会选了一个病痨鬼做女婿?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夏家不知道地情况在里面。夏瑞熙盘算着应不应该把这情况告诉夏夫人。她有足够地理由相信。如果夏瑞蓓嫁得不好。夏家一家子都会过得不舒坦。可夏夫人和夏老爷就算是知道了。有没有办法呢?能不能悔婚?这是一个关键地问题。
宣六幽幽地说:“就在前半天。我还是羡慕着你地。”
“羡慕我?”夏瑞熙哑然失笑。“我有什么值得羡慕地?别人给我面子不说透。你也要来这一套?”夏家二小姐出嫁难。早已是西京城里公开地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