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似睡未睡的临界期,贵宾厅里多了几个人的说话声,那声音徐小青很熟悉,是大海一帮人的,也是刚从温泉里出来。徐小青正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那边丽丽的一句话就让她浑身僵直。
“他还敢跟我们提日本?我就说嘛,当初徐舟为什么拼了命的救他,要是我知道他是这么一财阀,我也拼了命博一搏。”
大海阻止她:“徐老师不是那种人,他或许当初知道吴城树的底细,但他不是那种贪财的人。”
欢子和丽丽总是一个鼻孔出气:“之前我也觉得徐哥是那种特有骨气的人,从认识他起就没给自己留后手,有点钱都往福利院捐,路上遇见个乞丐都给红色的票子,年薪十几万的人连套房子都没买上,可我现在明白了,徐哥不是没给自己留后手,这小吴就是他最大的后手。”
“别胡说了,雪山那次要没徐老师咱几个全饿死了,做人不能忘恩。”大海声音闷闷的,像是自己在和自己犯着脾气。
丽丽脾气却是被引了起来:“一码归一码,我念着徐哥的好,可也怨他,当初小吴他爸给咱划了两千万支票,徐哥当时说,救人是咱们的工作,只收五万块钱的劳务费,咱们当时的态度一样,徐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点不埋怨。可他不能这样啊,前头撅了人家的钱,后头偷摸答应把小吴带身边,完还不跟咱们说,到头来他自己成了小吴的忘年交,还把自己的闺女安排进了豪门,咱们四个倒成了陌路人了。”
徐小青微微睁开眼睛,按摩师以为她有什么需求,正要发声,却被小青制止,她默默从按摩台上坐起来,像一个窥探别人隐私的贼,静静的听着。
再说话的是欢子,他似乎抽着烟,徐小青在纱帘后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他目空一切的样子。“去日本之前,我们都不同意把一新手放身边,徐哥当着小吴和我们的面儿说,他拖累不了你们,我自己带他,然后就真的没让咱们插手,事无巨细的亲力亲为,我当时就以为徐哥是个傻子,到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是咱们四个。”
“我觉得徐老师没恶意。”小皮是个台湾人,说话自带三分幼稚的小腔调,个头和年纪最小,这是徐小青听见他的第三句话。
小皮说:“徐老师当初做这些的时候,肯定没考虑过以后。”
丽丽嗤笑出来,“傻孩子,你想想刚才徐小青对咱们几个的态度?你看看小吴对她那股子宠溺劲儿,那是什么人,那可是晏州大鳄吴城树,你见过他给谁倒过水,你知道和他吃一顿饭需要怎样的代价吗?徐小青一跃入龙门,和我们云泥之别,退一万步说,吴城树只是资助她,那你知道来自晏州吴家的资助意味着什么吗?飞黄腾达!上层社会!富豪圈!你懂吗?”
贵宾厅里一时静寂下来,谁都没有说话,烦躁感充斥着不小的空间,就连之前一直站在徐舟立场上说话的大海和小皮,都没再打破此时的宁静。
徐小青一直没敢从纱帘后面走出来,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听到来自吴城树的那种深沉的声音。“小青没出来吗?”
“没瞧见人,估计还在里头。”丽丽声调微微上扬着,她老公欢子,好像给吴城树递了一支烟,徐小青听到吴城树的推辞声。
人好像转身向外而去,可是贵宾厅里异样的安静,似乎又预示着吴城树并没有离开。徐小青正懊恼的思考逃脱之术,纱幔后面越来越近的人影让她的脊背瞬间僵硬。
是吴城树,他好似犹豫的走过来,手指已经抵在纱幔之上,徐小青不是善于应对突发状况的人,她事后总是在想,如果这时候能够马上躺下来装睡,也不会有之后的尴尬。
吴城树拉开纱幔,就瞧见盘膝坐在按摩台上的女生,按摩师却坐在她身后的沙发里,表情十分的怪异。
吴城树皱眉,敏锐的回身瞧了一眼已是慌张失措的众人,脸部轮廓瞬间往下一沉。徐小青看在眼里,伸出手去抓他:“我刚睡着了。”
她的确想缓和尴尬的气氛,没想到,众人听到她这句话,表情更古怪了。徐小青才意识到,她这句话里有太多的“此地无银”成分,即便吴城树刚刚没怀疑,现在也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
吴城树的眼神终于从众人身上转移到徐小青脸上,此时,徐小青脸上露出十分懂事的笑容,如此体谅地退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状态。
“我困了,想回去补个午觉。”然后朝欢子和丽丽的方向微微笑起来,“你们继续玩儿。”
吴城树的表情这才有所松动,伸手扒拉掉徐小青额头上用来美肤的植物叶子,按着女生的肩膀,把人带出了贵宾厅。
“出了什么事?”吴城树神情有些沉静,刚走出温泉宫就扳过徐小青的肩膀,盯着她问。
“没事,就是睡着了。”徐小青努力伪装着笑容。
“我不喜欢你为了别人同我撒谎。”吴城树面色已经十分严肃。
徐小青却仍是笑着:“我真睡着了。”
吴城树盯住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也不得不败下阵来,说道:“上山的路结冰了,这次又去不了墓地了。”
“哦,真不巧。”徐小青机械的应对着。
回到公寓后,吴城树借口公事离开,暗自叫来刚刚给小青做spa的按摩师,按摩师极有眼色,谁说了什么,徐小青有什么反应,都绘声绘色的禀报了,内容竟然有八分都是实情。
吴城树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在商场里叱咤风云这么久,他已经很少会把心情用表情反馈出来,喜怒不形于色是接触过他的人对吴城树最贴切的评价。
只是,三十岁未到,深沉的城府之下,依然会有汹涌的暗流经过。他想起刚刚小青勉强支撑的表情,心中就有一股酸涩迸发出来,让他多年都未起波澜的内心,一寸深过一寸的难受。
他静坐了很久,一直到日影西斜,光线在冷色调的房间里暗成了灰色。吴城树才动了动僵直的脖子。山庄的经理一直等在外面,瞧见老板几个小时后总算有了动作,很有眼力价的轻声走过来。
“老板,贵宾公寓那边您有没有另外的安排?”
贵宾公寓里只有大海等人这一批顾客,吴城树用手指在鼻梁边的穴位上揉了揉,是很少会显露出来的疲态。“没有,黑金卡照旧续约,待遇不变,只是不要让我见到他们。”
“是。”经理跟着吴城树出了房间,目送他朝专属的那栋公寓而去了。人影还没消失尽,手下就跑过来禀报:“贵宾公寓那批客人已经退房了。”
经理摇摇头:“知道吗,这就是得寸进尺和贪得无厌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