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城树这一次并没有先进山庄，度假村已经进入了拆改期，里面大部分楼宇都划在改动范围之内，而且他今天出来的匆忙，座驾是一部平时不太开出来的宝马，过门卫的时候势必要摇下车窗，他不想让徐小青的侧脸出现在人前，这对徐小青来说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保护。
车一路往槐山墓园开，徐小青的心情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拘谨，徐舟的墓坐落在墓群最靠边，普普通通的一个位置。徐小青脑袋里恶补着徐舟和其他墓主人聊天时候，吹牛吴城树是自己什么什么人的情境，差点笑出来。
吴城树的心情和徐小青一样，如果一年前和徐小青来到这儿，他估计会一本正经的对墓碑抒情，说：老师，我把您女儿带来了，云云。可是现在他心情挺淡，唯一让他感慨的是，“瞧，并没有想的那么难。”
曾经“让徐老师的女儿真正快乐起来”这样的念头，几乎是他心事的全部，一年中他质疑过自己的耐心，怀疑过自己的方式，甚至为了徐舟的事不止一次的埋怨徐小青。但是事到如今，吴城树心中的酸涩和无奈让他明白，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初心，他留住了初心，而已。
“你说他要是活着，看到我是什么表情？”徐小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侧头问吴城树。
“你爸那人比较好面子，我估计他不会哭，就算笑想必也是那种局促的样子。”吴城树回想着徐舟生前的种种，那时候他们都想给徐舟找个女朋友，还促成过一次相亲，当时在约见面的餐厅里，吴城树坐在不远处的沙发里看到徐舟那副局促的样子，并以此话题取笑了他很长时间。
徐小青被吴城树那副回忆的样子晃了一下，突然冒出一句：“你说，如果他一直活着，我们是不是也一直不认识？”
吴城树的脸色在徐小青的注视下迅速垮下来。
他脸变的极快，许久未见的冷冽，徐小青感觉他可能会对自己挥巴掌，马上说：“你别误会，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活着……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认识你。”
吴城树脸色仍旧不好，但也算不上冷，他看了徐小青一会儿，冒出一句话：“肯定会认识。”
徐小青说要对徐舟说点悄悄话，吴城树欣然，绕过前面的一个拱桥，在目力所及之处停下，点起了一根烟。
徐小青试着以女儿的口吻对徐舟说一些话，刚开始并不顺利，时常需要以“嗯……可能……呵呵”这种语气助词连接，但说到晏州以后的生活，徐小青有点流利了，她挑一些重要的事情说了，像年关将近时向上级汇报工作的小长工。
徐小青在徐舟墓前逗留了四十几分钟，来到吴城树面前时他刚掐灭一根烟，垃圾桶上的烟灰盒里戳着同一个牌子的五六根烟蒂。徐小青正要提醒他吸烟有害健康，手机响了一声，是吴玛丽发来的短信：明天下午有个聚会你来吧。
不是问句，是邀请。
徐小青跟着吴城树往墓园出口处走，顺便回道：什么聚会？
“文理科主题pa。”
徐小青脑仁直疼，脑补大家穿着校服喝酒的情形。
“听你的吧。”徐小青其实不喜欢参加聚会，这会儿又不太想打击吴玛丽的积极性。
心思全在发短信上，脚底下一时没看清，女生突然向外趔了一步，毫无意外的被吴城树扶住。吴城树惯常的不悦又凝到脸上：“好好走路。”
徐小青吐吐舌头，把手机放回牛仔裤里，追上吴城树有点无厘头的说：“哥你养只狗吧？”
吴城树完全不能理解女生的建议：“养狗？在家里养？”
“不是，我说你自己养，我感觉你最近烟抽的太多，有点抑郁，他们说养狗能缓解压力。”
吴城树伸手在女生脑袋上呼噜一把，有点心累：“刘妈狗毛过敏，而且我也没时间。”
“不用太多时间，把它养你公司车库，每天抽五分钟喂一下，就像养了个情……”徐小青猛的收住话，这话她是从吴玛丽嘴里学来的，吴玛丽总说，养狗其实和养情妇的格调差不多，除了生理需求外，狗比情妇更能让人感到慰藉。
吴城树看着徐小青哭笑不得，不由拿手指头去戳她：“你最近变化的有点危险啊徐小青。”
徐小青知道他没生气，吴城树的雷区一向十分刁钻，她已经深谙其道，估计能瞬间把他惹怒，又瞬间让他高兴的人，自己能排第一了吧？
第二天的“文理科主题pa”，徐小青的脑仁说是被榨汁机过滤了也不为过。
除了程安筠、许璐和吴玛丽，再没有徐小青认识的人，而且聚会饮料是货真价实的红酒，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穿了礼服这么夸张的东西，年级跨度竟然从高一到高四复习班，一直被女生们口口相传的几尊大神无一例外的莅临了。
吴玛丽和徐小青到场的时候，穿着之前在免税店淘来的同款不同色尖领连衣裙，由于两个女生气质悬殊特别大，吴玛丽的那一件还做了腰身和长短的改动，所以两个人落座后挺半天，许璐才发现衣服上的问题：“哈，我终于明白穿衣范儿是什么意思了。”
同样的衣服吴玛丽穿出洒脱和性感，徐小青却是另一种文艺范，许璐最开始或许是这个意思，但程安筠显然是听歪了，跟了一句：“是啊，我也羡慕玛丽的气质，要是让我和她撞衫，我宁可选择回去换衣服再来。”
如果许璐的话徐小青没介意，那么程安筠这么说，徐小青的敏感细胞群如何都要启动了。她看了程安筠一眼，不知道她这股敌意是哪儿冒出来的。
好在话题并未在衣服上过多停留，四人桌的其中三个女生开始讨论起一个共同的人物，而无法产生共鸣的徐小青，就算从头听到尾也没明白那个人物所属是谁。
徐小青觉得无聊，开始往四周打量。周末商业区白日停业的小酒吧里，已经被打扮入时的高中生们挤满了，目测之下少说得有四十人，相当于一个班的人数。可是来到这儿除了晏州附中同学的名目，另一个身份恐怕是“上流圈”这三个字。
徐小青以前听吴玛丽说过这种聚会，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穿梭其中，她有点恍然。
没一会儿四人桌上挤进来一个脸生的女孩儿，但除了徐小青之外其他三个女生都认识，吴玛丽把位置让给她，自己和徐小青挤在一个单人沙发上，正好把徐小青的表情给挡住了。
吴玛丽有时候贴心的像是个男朋友，知道徐小青很难适应环境，自己虽然无法面面俱到，但偶尔的小动作也会让徐小青特别舒服。那女生本来是想和吴玛丽套近乎的，毕竟前些日子树人收购长光闹的沸沸扬扬。这时不由发现吴玛丽身后稍微眼生的徐小青。
“这位是？”
“啊，我朋友，小青。”吴玛丽侧着身子，别扭的回望小青。“这个是贺琪学姐。”
徐小青笑了一下：“学姐好”
贺琪说：“你好”，没再对徐小青好奇，而是直言问玛丽：“你以前不是说和北郊吴没关系吗？”
“别提了，我现在都弄不明白了，对了，我听说你要出国了？”
“我妈说到了出国的年纪了，可我主修英语，辅修法语，我妈非让我去杜伊斯堡，非说那是她母校，真是够了。”
程安筠笑说：“我现在都不敢和家里提留学的事，我怕他们把我送到我姐那学校学什么淑女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