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之后,我先见到了齐飞。
“可是计策有了定论?”我问道。
齐飞点了点头,“王上应下了,现在只看朝廷动静了。”
说完,齐飞便带着我往后庭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不解,既然已经告诉了我结论,还要带我去哪儿呢?
“你还记得在关外时,魏航曾提到的落天?”齐飞回头对我说。
“王上的弟弟?”我记得这个事,魏航还说我很像王上,对孩子都特别疼爱。
“对,王上想请你看看,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做他的老师。”齐飞说。
“我?”这句话说得我莫名其妙,王上想让我教他的弟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为什么又像是有求于我一般?
“你见到就知道了。”齐飞也不再解释。
走到后苑,只见王上负手立于廊下,目光怜惜地看着园中嬉闹的几人。那是几个年轻的内侍和宫女正在围着一个和槿棠一般大的孩子玩耍。一眼看去,我几乎就能断定那孩子的心智有问题,难怪齐飞会那样说,难怪王上会露出那样的目光。
王上见我和齐飞走过来,请我入了亭中的坐席。
“先生觉得那孩子如何?”王上的目光未离开过那孩子半刻。
“回王”我看到齐飞对我使了个眼色,立即改口道,“公子,恕我直言,恐其心智不全。”
“嗯,”王上点了点头,“可教否?”
我皱了皱眉,我不知道这孩子的心智不全到什么程度,轻易不敢应诺,于是说:“需让我测验一番方能定论。”
“也难为你了。”王上叹道,随即呼唤那几人过来。
“这是落天,这是刘铭先生。”王上对落天和我互相介绍道。
落天点了点头,跟着痴痴地叫了一声“刘铭先生”。
我看他还挺懂事,想必还不到无计可施的地步,于是简单地考了他几道最基本的语言、文字、算术题。虽然不太理想,但也勉强合格,我看他也挺认真地思考,有很强的求知欲,所以说道:“天生资质不错,可惜了一些而已,但是还是能教的。”
王上听我这么说大喜,难以置信道:“真的吗?”
我肯定地回答:“是。”
“先生请受我一拜。”王上说着作势就要拜倒。
我哪敢受这一拜,忙扶起他道:“王上万万不可,既是王命,臣自当受命,岂敢受王上一拜?”
说完我才意识到我不小心说出了君臣关系,不过王上似乎很是高兴,也没有就此有责难,齐飞也松了口气。
“公子可是寻求了不少博士儒生,都说这孩子不可教,如今铭弟既然说能教,自然错不了,可真是天佑公子、少公子。”齐飞欣喜地说。
“博士儒生自有操守,也都希望自己的弟子能有一番作为,但落天这情况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虽然孔子有教无类,但是那毕竟是圣人,如今的博士儒生已不似古时。我承蒙公子恩情,自然不会推脱,况且我也略懂医术,说不定能对落天有所帮助。”
“那就劳烦先生了。”王上托付道。
转眼到了年末,我已经和落天相处了快一月,这孩子学东西很快,又好玩乐,常常能转眼就学以致用。此外,我还把孩子们都带入宫,让他们一起学习,相互促进,偶尔还能游戏一番让他们轻松一些。
年关将至,辽东上下一片欢喜,王宫里多了这些孩子也显得格外热闹,王上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陪着玩耍一番。当然,那位白绯姑娘虽然整日冷冰冰的,但是从她也经常会来探望,就知道她也是很关心落天的。
另外,齐飞、魏航这些重臣上将也休假了,除了魏航偶尔耐不住闲要去营里练兵之外,齐飞可是一直随在王上左右,真算是做起了他的老本行。这种情况下,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每每王上到后苑,都不免会在亭中布席,三人坐下畅谈一番。
除夕之夜,王上大宴群臣,辽东举国欢庆,热闹不亚京都。
其间王上命我作《贺岁章》一篇云:
蓟北燕地,苦寒之州。冬风猎猎,万里雪飘,河水冰封,土石霜冻。遥望九百里草户人家,皮衣腊食,坐看三十桌饕鬄盛宴,玉盘珍馐。
岁除旧夕,不知几何,宴请宾朋,不知谁人。下抚孤寡,上养耋耄,可怜兮少已少,悲哀兮老已老。寒冬腊月,富贵者居家修身,贫寒者藏雪狩猎。非贵以专,穷于守,乃奉之所不均,凭之所不衡也。
红灯绿酒,香果佳肴,舞袖弄眼,笙歌醉心。击渔鼓而笑草雉,抚胡琴而乐苦酒。周公施礼于天下,士子传道于九州。何颓颓而忘孔孟,何悦悦而失王化?
今王以立学而振辽东,以练兵而捍北境,招贤纳士,有麟鲤之才者纷至沓来。朝南而拜,伏惟朝廷之护佑,敬以清酒而明心志,辽东承蒙天恩浩荡,敢竭股肱之力,为朝廷效耳。
天授九年正月,朝廷特使传命,准辽东王所请,拜刘铭为辽东王太傅。
听到传命,我有些懵,我万万没想到王上居然为我请官,而且这官职实在让我有些难以承受。若是只做落天的老师也就罢了,辽东王太傅可是王上的老师啊。
可是旨意已下,没有选择,我只能接旨。
“公子,你这可是太折煞我了。”我微微抱怨道。
“太傅放心,我定会全力配合你的。”公子一句话噎得我无话可说。
走出大殿,遇见乐庭,他兴致勃勃地邀我去他家坐坐。我有些犹豫,毕竟乐府是伯府,乐家又曾名震天下,我实在是不想去叨扰,何况我听说乐伯爷严于治家,家规如军规,府中必然不是个能随性的地方,我这样的人去了岂不难受?
奈何乐庭热情非常,我不忍心狠拒,只好同他上了车。
“还没恭喜你被拜为太傅呢!”乐庭说。
“那午饭你包了。”我道。
“行,给你摆个九头宴。”乐庭大方地说。
“九头宴?就是本地盛传的那个特色菜?分别由九种不同的动物头做成的九道菜?”我问。
“是,不愧是太傅,这都知道了。”乐庭打趣道。
“你怎么也会打趣了?”我奇怪道,乐庭一向忠厚老成,怎的也能说出这话?
“唉,这可就看错我了,在家在外,那必须得做成那样,不过私底下我可没那么无聊,你看我弟弟不就是那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吗?我们可是亲生的,怎么着也是相似的。”乐庭笑我道。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的确,乐轩活得更像自己本来的样子,而乐庭因为是长子,肩上所承担的是整个家族的重担,不得不让自己更早地成熟起来,更早地学会两面待人,更早地懂得如何与周围的一切人物打交道,可是,现在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亦或是人本来就是多面的?
乐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庄严厚重,简单的几个守卫站在门前,朝我们行了个军礼,家丁们在府内忙碌,转过几个拐角,穿过两个园门,乐庭直接把我带到了乐府后园。
“兄长!”乐轩喊道。他早已在后园的湖边摆好了简席。
“太傅毋嫌弃,家中一向如此简单。”乐庭解释道。
“你这样叫我太不习惯了,我要回去了。”我假装怒道。
乐庭忙拉住我,好言道:“好好好,我不这样叫了,铭弟请坐!”
我看他的样子,实在不知道他还能有如此讨好人的一面。
“铭兄,我与你应该同岁,但是家兄、王上都看重你,因此我便称你铭兄如何?”乐轩举起一盏酒道。
“无妨。”我回敬了一杯酒。
“铭兄,别看我兄长平日憨傻老实,其实跟我一样,花心思多着呢!早些年不知道挨了爹爹多少打才成如今这样”乐轩开始揭起乐庭的短来。
“你小子,要不是我护着你,你早不知道被父亲打成什么样了!”乐庭听到弟弟揭他的短,不禁反怒道。
我一看他俩这架势,赶忙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不见乐伯伯?”
“爹爹出去了,好像去了燕宁将军那里。”乐轩说。
燕宁?此事有趣。按说朝廷大将与地方势力是很少会主动来往的,这个节骨眼上,看来是放出去的那些言语起作用了。
“铭弟,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一些市井消息?”乐庭问我。
“哦?什么消息?我这些日子多待在宫里,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消息。”我茫然道。
“听说匈奴要打过来了。”乐轩故意压低声音说。
“小轩,别乱说,你忘了父亲怎么交代我们的吗?”乐庭斥责道,转而他又问我,“你怎么看?”
“市井流言,乱心而已。”我随口回答。
“但有探报说匈奴这个冬天过得可不怎么好,这历来可是他们南下的征兆。”乐轩说着,瞥了眼乐庭,只见他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既然如此,你们俩还不去军营好好练兵?还有空和我在这儿闲聊?”我笑着说。
乐庭一副觉得我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快地说:“我们推心置腹,冒着被父亲责骂的风险和你说这事儿,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我说的是实话啊!你们都能看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我故作茫然。
“可是辽东守备根本不足,怎么御敌?”乐庭有些急了。
“不是还有燕宁大将军吗?”我说。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燕宁是朝廷大将军,只奉朝廷号令,我们可不能抱那个希望,谁知道朝廷会不会让她出兵呢?”乐轩抓住机会道。
乐庭咳嗽了一声,“你在铭弟面前就不要班门弄斧了,他知道的可远比你多!”接着他又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