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柳院长,却是附近居民都熟悉并对其暗怀敬意的人物。虽然她似乎是个内向的人,很少与福利院外的人交谈,可人们不止一次地看到她、她的同事将半夜不知谁遗弃在院门口的女婴抱进去,或者领出一大群孩子快快乐乐地去附近的街心公园游玩。大家知道她每天都很晚下班,如果有歹徒在这时袭击她,稍有察觉的人一定会尽力相救。只不过,这不是柳院长独自摸黑回家的原因。她之所以敢于骑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想的破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踽踽而行,是出于内心的一种无畏感——即便真的有人袭击她、伤害她,她也将心安理得。
她家所在的宿舍楼离福利院不远,十几年来她都沿着相同的路线来回。向东过了前面那个岔口,直走300米再一拐弯,就到大马路了。岔口四个方向各自延伸100米的范围内都是阴森的空房,没一间住着人。她正要加把劲儿蹬车,忽然从岔口的北侧打出两束强光,看起来是大卡车的远光灯发出的。奇怪,往南走是条死胡同,路又窄,怎么会有大卡车开过来呢?
她这样想着,只见一个穿红校服的女生在强光的照射下推着自行车从南边来到岔口中央,准备往东走。“啊,这怎么……不,不,这不是……”柳院长仿佛预见了即将发生的悲剧,果然,伴着马达巨大的轰响,一辆卡车朝着那女生冲去,转瞬间女生的身影便被车厢和车轮遮蔽了。
“不!”柳院长心中惊叫一声,忙不迭低头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脖子上的十字架随之晃动了一下。自行车“咣”地一声躺倒在地。接着她听到凄厉的急刹车的声音,再睁开眼,隐约看到的是横卧在岔口的女生和歪在一旁的大卡车。
柳院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好像她感受到的比眼前看到的还要可怕,以致自己的喉头犹如被海绵塞住了一般发不出声。
“十三年前的黄昏,一模一样的情景,对吗?”一个冷酷而沉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柳院长回过头,依稀见阴影中立这一个人,看不清相貌与着装,由声音听出是个男的。“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她问道,并且做好了大声呼救的准备。
“我只想提醒你别忘了曾经发生的事,”那人无情地答道,“显然对你来说这是刻骨铭心的。”
她低声啜泣起来,将一只手紧紧按在十字架上。在同事们眼里,她一直是个温和而坚强的人,只曾为孩子的不幸遭遇而流泪,不会被意外或突发情况吓住。
那人继续说:“而你却在记者面前失态地说是你的错,你对不住她。此后你除了悲痛,内心深处还保存着一份坦然,为什么?究竟怎么回事?”“求你别再问了,求求你……”“不,别再掩饰或逃避了。说出来吧,说出来才是唯一的、永远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