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幽灵。我在心中已经认定她是幽灵了,不然怎么解释从那么高跳下来却不死呢?
“那些人为什么要捉你们?那些是什么人?”
“你流了很多血,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很快就要晕过去了;如果晕过去,一直流血的话,你就快要死了。”她的声音带着些鼻音,所以显得特别的凄美。
我这才感到浑身剧痛。刚才的愤怒与恐惧,让我忽略了身上的剑伤。我看到鲜血已经染红了我的白衣。可能是某条重要的血脉被割断了。我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疲惫袭来。这是缺血的症状。
“背过去,脱下上衣,我给你包扎。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背过身,将长衫褪到腰部,牵动到伤口时,不由丝丝地倒吸冷气。
幽灵也会疗伤吗?
我中了四剑,最重的是背部的一剑,还有左臂一剑、右臂两剑。她用一种奇妙的手法在创口周边虚点数下,她没有触到我的皮肤,但我感觉被冰冷的针扎了数下。鲜血很快止住了。然后她给我撒上一种白色药粉。那药粉接触伤口带来了剧痛,让我忍不住倒吸冷气。
“模样长成这样······但怎么一点都不聪明呢?”
“嗯?什么?”
“你总是这么不自量力的吗?”
“啊!惭愧啊。你······为什么跳崖?”
“明明没有能力,却来拉人家,我差点被你害死,你知不知道?”
“啊?什么?”
“还有,明明打不过别人,为什么还回来?不应该直接逃走吗?你喜欢送死吗?”
“·······”
“这么没脑子,真是让人生气!”
“我······”
“不要说话啦!闭上眼睛调息呀,调息会不会啊?你都快死了!真是让人生气!”
我想,不是你在跟我说话吗?怎么怪起我来了?
她的手法纯熟,动作轻柔。我坐着,用左肩侧身靠在一块大岩石上。我看到她在月光下的影子。她有影子,那么,她不是幽灵?
“坐在这里休息一下,调调息。过一会再走。”
“嗯。”
她又坐回溪边,将洁白的脚泡在溪水里。溪水淙淙,向远处流去,峡谷在远处似乎合拢了。窄窄的天空上,月亮孤单单地照着她,照出她的侧影非常迷人。
时间过去良久。她站起来。
“能自己走吗?需要我扶吗?”
“能。不用。”
我提起一口气,跟在她的后面。
她赤着脚走在前方,脚步像猫一样轻盈,一样悄然无声。她的倩影婀娜多姿,时不时地回头看我一眼。在向上穿过一条树荫小道后——月光从树叶间隙中洒下来,形成许多大小不一的光斑,并且随风摇晃不定——接着,她在石壁的某处点燃一盏灯,拿在手里,引着我走进了一条窄小黑暗的甬道。甬道在山腹中曲折向上。
一路上有机关暗门,开启时和关闭时有机械的声音。
这段路有些长,走一段,她就停下来让我歇息一会儿。她站在我的前方,侧面向我,没有说话。灯光的火苗摇曳,照着她的样子有一种寂静魔幻的美。
休息了几次,我们进到一个石室,石室正中停着一具暗红的棺椁,她把灯挂在石壁上。
“今天你就睡这儿吧。”
我咽了一口唾沫。刚刚在心里确定她不是幽灵,这时又不确定了。这里是她家吗?石室正中的棺椁是她的尸身沉睡的地方吗?她不会让我睡在棺椁里吧?
她走到石室的一个角落,又点亮一盏灯。石室增亮了一些,那个角落里有一张石床,铺着干草、床单和棉被。她铺好床,然后说:“来吧,你先躺下。”
我舒了口气,去床上躺下。她把棉被拉到我脖子以下,轻轻地压了压。棉被柔软轻薄,正适合这个季节。有一股皂角的清香,仿佛是刚清洗过的。
“饿吗?”
“不饿。”
“那你睡吧。”
“那你呢”
“你怕呀?”
“啊,不是的…”
“那赶紧睡吧,闭上眼睛。”
“哦……”我闭上眼睛。她在我心里比幽灵还要神秘。不过我真的很疲惫,很快我又睡着了。
这一觉我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这里没有日夜,没有声音,所以很难感觉到时间。我醒来不久,她来了,端来一碗粥。
我的伤在手臂和上半身,可以走路,但是上肢行动不便。为了不牵动我的伤口,她用一个小勺子喂我吃。这个姿势就难免让我们要面对面。我们都尽量善解人意地躲避着对方的目光。最后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勺子上,我们的目光随着勺子移动而移动,像被勺子粘住似的。
那是一碗鲜美的鱼片粥,米粒都熬化了,鱼肉则极其嫩滑。这种火候是需要数个时辰熬制的。此刻她在我目光的余光中,是那么柔美。我不禁想起人鬼相恋的故事。那些故事因为人鬼殊途,最后必然都是悲哀的结局,但是过程却是那么凄美。
你呀你,究竟是人是鬼?但这种话又怎么问得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