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出现的确实是英国士兵,绝对不是德国人假冒的,因为德国人就算伪装的再巧妙也无法表演出英国溃兵的精髓,那种连脊梁骨都被打断的丧家之犬般的凄惨模样。
杰罗尔德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冷静。他确实是被眼前的画面吓到了。哪怕在一战的战场上,他都没见到过眼前的这种景象,他看到过跑得飞快的法国士兵,也看到过狼狈逃窜的德国人,但是他从未见到过哪支英国部队会变的像眼前这些人那样疯狂。
确实,这些人已经疯了,至少看上去已经疯了。眼前这些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军人的勇气,他们现在只是一群想要逃命的普通人。军队失去了建制与组织,内部的阶级等级已经崩溃,军官和士兵在此时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士兵们扔掉了所有他们认为会危及到自己生命的东西。大多数人此时全身仅剩下一套军装。他们抛弃了武器和弹药包,因为那些沉重的装备非但不能阻止敌人的追击,还会耗费掉自己宝贵的体力,拖慢自己逃跑的脚步。皮带和武装带也是没有用的东西,带着这些东西人就无法好好呼吸,保持呼吸的节奏感是一项必须注意的事项,因为不知道敌人会在何时止步,你将会有很长一段路要跑。头盔完全就是一个累赘,除了挡住视线压迫颈椎之外毫无用处,德国人的子弹真要是找到你。有没有这个铁锅不会有什么区别。
于是士兵们一边逃跑一边脱卸着他们身上的装备,很快大多数人都变得赤手空拳,不过效果的确显著,轻身逃跑的速度确实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德国步兵渐渐被甩在了身后,这让英国溃军的奔劲更足了。往山上跑,往沟里跑,往田野里跑,往多佛尔方向跑。这是第五第六步兵师官兵们一路上得出的经验,他们发现只有通往多佛尔方向的道路上没有德国人的身影。其余的地方总能遇到哪些凶恶的魔鬼,他们似乎不准备抓俘虏,而是直接使用一串串的曳光弹逼着你继续狂奔。
德国装甲教导营和掷弹兵们如同最严格的体育教练,他们不慌不忙的缀在英国溃兵的身后,与周边沿线道路上的伞兵与步兵部队一起,把这些英国人向着多佛尔城区驱赶。停下来投降的士兵遭到了恐吓射击,让他们以为德国人决心赶尽杀绝,后续传来的消息让溃兵们更加惊恐,逃跑的速率再次加快了起来。
他们在这一晚上向德国人展示出了人体究竟拥有多么巨大的潜力,在累倒了一批追兵之后,他们竟然还能保持着亢奋疯狂奔跑,这些英国人为了求生而表现出的毅力让人肃然起敬。
一部分实在是无力继续跑下去的士兵索性躺倒在了路上,疲劳与绝望让他们把不得让德国人给他们一枪,结束这场噩梦。德国人却没有拿他们怎样,只是把他们拖到路边,随后由专门的人员把累的像死狗一般的英国士兵扔上卡车的后箱。远远望去似乎是在收尸,英国人除了诅咒那些没人性的德国人,就是继续努力压榨出身体内最后一份肾上腺素,向着眼下他们唯一的生存希望,多佛尔港前进。
这两个步兵师此时还剩下八千多名士兵,一晚上的逃亡让他们已经接近崩溃,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这一晚带给他们的伤害实在是太过沉重。现在他们眼中只有多佛尔城区,他们认定只要跑进城去,他们就能获得拯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队伍里传出了一些让人振奋的消息,多佛尔有枪有炮有坦克,有坚固的炮台与兵营,补给充沛吃喝不愁,只要到了那里一切都不用在担心,那是永不陷落的要塞,德国人不可能攻占那里。
这或许是某个军官给部下打气时说的谎言。望梅止渴差不多的意思,但是传来传去却变成了事实,成为了所有英国士兵心里的希望。其实最危险的谣言还未散布开,有人声称多佛尔港里有船。多佛尔港口里停了大量的船只,足够把他们所有人都运走。
溃兵们在经过了七个小时的疯狂马拉松之后,终于历经艰辛到达了多佛尔的城外。德军为他们专门让开了通道,溃兵们在不知不觉中,顺着德国人留下的道路。冲向了多佛尔的市区。虽然人数没有上万,但是在这片狭小的区域里依然如同海潮一般无边无沿。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们逃跑的脚步,德国人不行,英国人更加不行。好不容易设置好的街垒与阵地被推倒摧垮,试图阻挡的军官和士兵被疯狂的人潮踩成了肉泥。溃兵如同水银泻地一般从城区的各个开口蜂拥而入,道路上挤满了穿着黄褐色制服的人影。
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由于失去了组织,没人知道到哪里才结束,士兵们只知道继续往前。往前就是生路。多佛尔城区一片大乱,当地驻军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这种局面。外围的防线已经被彻底撕开,原本的守军被这些溃兵裹挟着退入了城里。人群的破坏力是如此之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们甚至徒手掀翻了几辆挡路的维克斯坦克,把坦克手从坦克内拖出来暴打了一顿。
此时这些溃兵每个人的胸腔里都充满了暴虐之气,德国人带给他们的屈辱和伤害让他们时刻都想要找到一个渠道发泄出去,任何一个火星落下就将酿成一场燎原大火。
于是,这个火星落下了,第一装甲师的师长埃文斯少将带领着他的师部警卫排拦在了溃兵的去路上。这位刚晋升为将军的师长此时已经换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将军制服。并且佩戴上了他全副的勋章。埃文斯意气风发的站在他那辆军官敞篷轿车的后座上,一手握着精致的马鞭,一手扶着腰间的枪套。他轻蔑的瞪着眼前这群狼狈不堪的溃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这两个步兵师怎么都看不顺眼,或许是因为指挥权的关系,他潜意识里对这两个步兵师的官兵充满了厌恶。
“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的军官呢?你们的师长呢?让你们的指挥官出来见我。你们还像是一个英国军人吗?看看你们这幅样子,你们简直连街头的流氓都不如。你们手里的武器呢?你们这些懦夫!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埃文斯挥舞着马鞭,口沫四溅的斥骂着面前的溃兵们。或许那刺眼的红色将军领章和肩膀上的皇冠起了点作用。前排的士兵开始慢慢后退,这些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被灌输了一脑子的等级服从思想,看到将军从下意识里还是会有所畏惧。
但是下一刻埃文斯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拔出了腰里的手枪。
“你们这些懦夫,立即给我立正,我应该把你们全都枪毙!等着吧,你们全都要上军事法庭!现在把你们的军官叫出来,立即回归各自的部队,谁要是不服从命令……”随着埃文斯的威胁,他的警卫排也开始抬起了枪口,瞄准了面前的溃兵。
“拼了吧!他们要枪毙我们所有人!”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吼了一嗓子,如同打开了一道隐藏的阀门,英国溃兵们的怨气彻底爆发了。
这些士兵此时已经不全是赤手空拳,沿路的城市守军为他们提供了不少的武器,一般是打翻在地踩上一脚之后拿到的,这些用来抵抗侵略者的武器,此时却成了同胞火并的工具。
事后谁都不知道冲突是哪一方先动的手,因为在场的所有目击者都在后来的火并中丧了命。埃文斯少将也未能幸免,当德军发现他的尸体时,根本就认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从尸块上裹着的一片布料上发现还挂着一个少将肩章,这才知道原来那是个英国陆军的将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