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人影错落,人声熙攘,端茶送水的小二哥忙进忙出,个个是满头大汗。
一个矮个儿小二甩了甩搭在肩头的汗巾,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二位要普洱还是碧螺春?”
“一壶普洱,一碟马蹄糕。”谭世白道。
当朝男女大防不似前朝那般紧,谭世白甚至在周妙宛周岁时都抱过她,两人也各带着丫鬟小厮,是以,他们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大堂。
落座后,谭世白笑她:“我们这些兄弟姊妹里,数你最得爷爷喜爱,今日倒让我见了稀奇,竟还有你被拦在门外的时候。”
周妙宛颇有些无奈。
她执意要嫁给李文演,为此不惜和疼爱她多年的外祖决裂,结果呢?她以为的如意郎君,其实心底只有旁人。
现在想来,周妙宛还是觉得心底刺痛,只是这等私事实在不好向表兄道来。
她回道:“所以说,还得拜托表兄在外祖跟前给我求求情呢。”
矮个儿小二端着八分烫的普洱来了,“茶水来了,二位慢用,马蹄糕一会儿便好。”
谭世白自斟了一杯,“这是自然。”
周妙宛把今日在永安侯府的遭遇说给了他听,谭世白听得眉头一皱,道:“钱氏如此做派便罢了,永安侯竟也由着她?”
“周家这起子事,表兄都比我父亲想得更明白些……”周妙宛感叹。
她话音未落,谭世白忽然打断了她:“你瞧!那是谁。”
周妙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楼梯拐角,一身玄青长袍的李文演正在小二引领下上楼,与他同行的男子走在里侧,看不清长相。
去年周妙宛在关外游历,便是谭世白带着。李文演一路追求她的事情,谭世白都是知道的,彼此之间也打过几次照面。
所以谭世白搁了杯子,一向满身江湖气的他想去同李文演打个招呼。
周妙宛有心拦他。
认清李文演心中另有所属后,她觉得膈应,没有戳破他只是因为暂时缺乏实际的证据,在面上演演戏也就罢了,私底下出来透气,她可不想同他寒暄。
没成想,谭世白刚站起身,她还没拦,自己便又坐下了,还一脸狐疑。
“奇怪,端王旁边的人,我怎么瞧着眼熟。”
马蹄糕来了,周妙宛拈了一块进嘴:“表兄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人那么多,遇见个长得像的也不奇怪。”
“正因如此,我看人是很准的,”谭世白压低了声音,“我悄悄去看一眼,你在此地等我。”
谭家向来以武学传家,周妙宛这个外姓姑娘尚跟着练了一招半式防身,谭世白身为长孙,身手自然更好。
茶楼里的纷杂正好盖过了他几无声息的脚步,谭世白三步并作两步走,绕开端茶的小二,远远地跟着李文演上了楼。
李文演和同行之人一道进了雅座,随后便打下了竹帘。
谭世白本欲再走近些探探情况时,忽然发觉雅座附近三三两两地站着些聊天的茶客。
可还未近前,他便收到了这几个人看似不经意间投来的打量的目光。
谭世白心道不妙,这些人都是望风的眼线,他只好装作是来二楼找人,目不斜视地路过了了李文演所在的雅座。
碰巧外头起风了,他用余光透过竹帘的缝隙,瞥到了那个熟人的侧脸。
下楼后,他面色凝重地回到座位上,周妙宛见他如此神情,心生好奇。
“表哥,是熟人吗,可同他打了招呼?”
谭世白拿出牛饮的架势接连喝了三杯茶,才道:“不应该啊,端王怎会认识他?”
周妙宛追问:“谁?”
谭世白环视四周。他们的位置在茶楼一角,周围几桌都有人,不过离得不算近。
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甚至突然激动站起,而他的同桌好友急忙拉他坐下,快声劝道:“莫论国事莫论国事……”
趁着人们的目光被他俩吸引,谭世白对周妙宛解释道:“是谭家的熟人。”
周妙宛心里咯噔一下:“那怎会与端王在一处?”
“那人叫程文,乃皇商,名下产业颇多,”谭世白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一直在观察周围有无人注意他:“我曾撞见过二叔在府上同他密谈。”
定北大将军谭松子嗣不丰,膝下唯两子一女,老大谭远望,老二谭远行,幺妹便是周妙宛的母亲谭行兰。
谭远望早年间在战场上身故,留下寡居的妻子刘氏和两个儿子,长子便是谭世白,次子谭世文如今也已成家立业,娶了媳妇,今年和谭远行一起去了北境戍边。
“程文此人生意铺得很大,宫里头的缎子、瓷器,都是由他经手的,皇上很是器重他。”谭世白补充,“若非那次撞见……我也想象不到他同咱家有关联。知道这层关系的人也极少。”
谭家向来不掺和皇家的事情,怎会和皇商有联系?这个人又为何和李文演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