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雷声在云端盘旋下来,很闷。
黄俭穿着一身青衫,站在院门内对汪元拱手笑道:“老师有三年多没来过这里了吧?”
汪元木然的道:“你有妻儿,我自然不好常来。”
黄俭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要下雨了,老师请进。”
汪元刚进去,雨滴就落了下来。
汪元回身掩门,大门缓缓合上,门缝中,汪元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突然渐渐温和。
而就在他的身后,略微高些的地方,几乎是同一个位置,一张脸也在笑着。
黄俭在诡异的笑着。
两个脑袋,两张脸在门缝中渐渐重合,渐渐从双眼开始消失,最后戛然而止,一切都被掩盖在了门内……
雨在下!
院子里,雨水稀疏落下,地面湿润了一瞬,然后湿痕马上消失。
灼热的大地上尘土飞扬,雨滴卷着尘土再次落下。
湿痕渐渐连成了一片,雨滴越来越重,敲打在地面上,就像是敲打在心头。
屋檐下,汪元在看着这一番变化。
黄俭也在看着,“雨从无根处生,落地为尘。这便是大道,神仙想来也是吧,落入凡俗就是凡人,老师多年自矜,可有所得?”
汪元怔怔的看着雨水落地的景象,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那堂兄被拿下和方醒无关……”
黄俭并未愤怒,“老师早就知道的吧,然后自己恨毒了方醒,却把我堂兄的事栽在方醒的头上,然后看着我像是个傻子一般的去刺杀方醒,而我认识王柳碎的消息老师应该也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局,老师让弟子钻进去的局。”
汪元伸手探出屋檐下,感受雨水滴在手心的温度,却是温热。
他有些失望,说道:“万事不会骤然变化,四季轮回,都是渐变,你呢?”
黄俭笑道:“老师那些年在外面口碑颇佳,一是修桥铺路,那是要名声。二是奖掖后进,遇到聪慧的士子都会温言相交,甚至解囊相助,这是收买。一是人心,二是种因,若是那些士子有谁中了进士,自然是要念着老师的好,不然老师的好名声在,只需在背后说一句坏话,那人怕是要名声扫地……”
汪元捻动手指,感受着湿润,说道:“人一辈子就这区区数十年,老夫大半都过了,却不肯安静,却是为何?”
就像是学堂上老师向弟子发问,黄俭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凡人衣食足就够了,老师不喜美色,不好享乐,看似清心寡欲……”
汪元缓缓回身,微笑道:“然后是什么?”
黄俭说道:“实则是利欲熏心,可却只是布衣,不得入朝堂指点江山,所以就在江湖中给人添堵,看着朝局有一些自己改变的迹象就喜不自胜……”
他脸上的焦躁早已消失,竟然看着很是平和:“老师,您更多的是想为子孙铺路吧。在他们成材之后,南方名士之后,官场上有不少受过您恩怨的官员,啧啧!想想都让人悠然神往啊!”
汪元抚须笑道:“世家便是这么做的,一代代的积累,然后厚积薄发,子孙人才辈出,出将入相,不绝于缕,这才是老夫所追求的目标。”
黄俭笑了笑,却是带着讥讽的味道:“老师,当初文方二人被仁皇帝看中,并简拔,这是谁的手笔?若说是殿下听闻他们的名声而招募,那只是笑话,大明有才之人千万,他们不过是花钱弄来的名声,真要招募人手也轮不到他们。”
汪元楞了一下,然后说道:“此事倒也没什么机巧,当年的仁皇帝做太子时喜爱文章,身边有些老儒,老夫和其中一人交好,书信往来,多为文方他们夸赞,逢年过节用他们的名头送些礼物进京罢了。”
黄俭愕然道:“就这些?”
汪元缓步进去,说道:“你以为要什么?人情人情,不过是水滴石穿而已。一日不成,那就两日,两日不成,那就三日,除非是枭雄,否则几人能挡?”
两人分左右坐下,中间就隔着一小桌。
小桌不大,距离很近,两人也在微笑,可却让人生出了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的错觉来。
黄俭坐下后才想起泡茶,就亲自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中多了个茶壶和两只杯子。
“家中的妻儿不在,倒是怠慢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