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公主、杜长史夫人、崔明府夫人。云州地界地位最高的三个女人联手拿出脂粉钱来做这样一番善事,自然在民间引来了不小的议论,但绝大多数人都是赞口不绝。在如今这种医疗条件很不发达的年代,纵使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一朝因病去世,妻儿仍有可能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至于平民人家,孤儿就更多了。要靠卖力气做活谋生的寻常百姓周济贫苦,这本来就是不现实的,而大唐的官府从来就没有救济贫弱的职能,反倒是佛寺道观为了招揽信徒,时而有这样的善举。
而大唐的顶尖贵妇们或许会定期布施佛寺做些善事,办这样的实事却大为罕见。在杜士仪回来之前,固安公主和王容杜十三娘就已经选择好了地方,置办好了让培英堂足以维持下去的熟田,以及所有的陈设铺盖衣物等等。
而与此同时,陈宝儿通过自己云州宣抚司判官这样一个名义,带着唐振和唐岫两个昔日奚奴,再加上抽调的精于吏员和差役,把城内的所有孤儿全都收拢了起来。尽管过程并不那么顺利,甚至还有靠盘剥乞儿吃饭已经习惯的成年人阻挠,但在他强力的压制下,这件事还是办了下来。
当培英堂正式开张的这一天,这一大堆年纪从五六岁到十来岁,身穿灰色衣袍,站得参差不齐,脸上不少还流露出深深警惕之色的孩子们站在下头,看见一个比他们年纪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登上高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无动于衷,只有极少数几个原本家境尚可,因为父母双亡方才没了凭恃的,用好奇而又带着盼望的眼神踮脚张望。
“你们应该都认得我,差不多所有人都是我从大街上强行带回来的。”
知道这些孩子几乎都是目不识丁,陈宝儿的开场白单刀直入,没有一丝文绉绉的语气。果然,见其中有些人嗡嗡嗡议论了起来,他就笑了笑,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当中,有些人从小和父母失散,从此不得见面;有些父母双亡,没人搭理,独自求生;有些根本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在街头流浪。今天,这座院子的外头,已经挂上了云州培英堂的牌匾,你们大概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我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想一辈子就为了一口吃的和人厮打,饿了硬抗,渴了喝雨水,病了只能听天由命?”
这些话远比那些大道理更加打动人心。几乎是在陈宝儿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有一个粗壮的少年大声答道:“不想凭什么别人能吃好的穿好的,住大房子,我们只能挨饿受冻?”
有人起了个头,立刻有另外一个瘦弱少年呼应道:“我打小就没见过爷娘,是听说云州分田这才过来的,谁知道登籍的人却说,我年纪不够,不给分他娘的,我都已经十五岁成丁了,凭什么不能”
隐身一旁的杜士仪循声望去,见这少年和一根芦柴棍似的,说是十岁也有人信,哪里会有人觉得那是十五岁?
见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应和的声音中,陈宝儿这才陡然大喝了一声:“你们想不想饿了吃肉,渴了喝浆水,睡下时能够盖着温暖的被子,头顶上有遮风挡雨的屋檐?”
“想”这一次,应答的声音竟是异常整齐划一。
“现在,云州培英堂就给你们这样的机会不管是唐人,还是奚人,亦或是其他各族人,只要不足十五岁成丁的孤儿,便可以在云州培英堂中免费食宿。不通语言的,会有人来教授你们语言,而每日下午,会有识字、农技、武技等等各种课程。至于每日上午,则需要你们自己来于活,偿还这些食宿的待遇。云州杜长史说了,倘使在学业上有天分的,将来会另外派名师教导;而擅长农活耕种的,成丁之后会优先分派田地和农具种子;至于擅长弓马武技的,成丁后可以应募参军,云中守捉不但会给予军户相应的优待……”
这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那是男子,我们呢?”
说话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乍一看很难分辨出年纪来,也瞧不出长相如何,然而,她在众多注视当中,声音却依旧响亮得很:“我们女子学那些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