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雨露,来得快去得也快。平明时分,雨云便随着夜色一起散去了,止余大雾弥漫。
昨夜一场凶险恶斗,韩狗儿中毒之外又添外伤,早晨时分双腿肿胀如柱,已经是站不起来了。他连声催促小乙下山逃命,生怕再生枝节。
但小乙性子颇为执拗,说既然已经攀到此处,为何不登上山顶去看一看呢?韩狗儿拗不过他,只得自行在山洞将息,任凭小乙独自继续攀山越岭。他知道自己在此处等死,必然撑不过几天,又特地嘱小乙,若登上峰顶,还是找不到那陨星,便也不必再回来找他,径自离去便了。小乙将所剩不多的干粮全部留下,忍住泪水,再拜而退,韩狗儿却哈哈大笑,似乎已经看淡生死。
山间清冷冰凉,脚下全是湿滑泥泞,小乙便在这湿冷的秋山之间,继续寻路向上攀登。
两人同行的时候,还可以互相扶助,至少也能相互说个话儿,现在只剩了小乙一人,不光道路分外难行,无人陪伴也让他倍感凄凉,仿佛又回到了山间逃生的时光。但是此刻他的心境与那时却有了不同,只觉心中一股火气支撑着他不住前行。
他从小到大,只在长安外郭居住的两年,算是安稳日子,其余时间,都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人世凶险凉薄,他早已尝了个遍,但是世间毕竟不乏怀有善意之人,那天茶亭示警的少年如此,从凶人手中救他活命的韩狗儿也是如此,就是靠着这或多或少的善意,他才在这弱肉强食的尘世之中,一直活到现在。他本性天真,别人怎样对他,他也必定尽全力补报。
所以虽然知道就算他登上山顶,找到陨星所在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此时此刻,也是他唯一能为这金兰兄弟做到的一件事了。
正午时分,雾气散尽,眼见那顶峰又近了几分。小乙不顾满手满脚血泡已全数磨烂,仍是努力向上攀登。在山脚的时候,气候还不甚寒冷,但到了这般高度,风中的寒气却已经浓了起来,树上叶子也变得有黄有红,不再是一片青绿。向下一看,层层白云都被踩在了脚底下,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异景象。但小乙哪里顾得上看,只是极目四望,却只见滚滚青山如腾龙一般向远处延伸而去,哪能看见什么火光影子。
小乙又攀爬半日,眼看日头西沉,却只是在一片巉岩上休息片刻,不愿就此歇宿。
面前是一条山间溪涧,一道白水从那峰顶石间蜿蜿蜒蜒流淌下来,水声淙淙不绝于耳。
小乙忍住腹中饥馁,饱饮一顿溪水,便找路径要过这溪涧。顺着涧边攀爬一阵,还真让他寻到一处溪涧较窄之处,对岸有一棵大栎树,枝干歪歪斜斜伸向这边,上面只见无数藤萝缠绕相连。
小乙比划了一下距离,只觉一个纵跃便能抓住那树的枝干,借此攀过涧去。于是便后退数步,向前一个助跑,全力向那伸过来的树枝纵去。
但是那树枝虽然看上去不足一丈远近,但高度较高,又加上小乙肚里无粮,双腿酸软,这一个纵跃没有抓到那树枝,竟成下坠之势,直直向那溪涧内落下。
小乙心中惊慌,双手乱抓乱舞,却一把扯住树枝上垂下来的藤蔓,双手被磨的鲜血淋漓。藤蔓被他拽得从树枝上直脱下来,小乙跟着又下落了几尺,才堪堪稳住。低头一看,脚下就是深深溪涧,乱石丛生,就像是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