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八,凌晨平旦时分。
天色昏暗,大雪未歇,积雪深没脚踝,雪面却平整如镜。
街上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整个长安城中一片寂静,似乎连雪落的簌簌声都能听闻。
一辆包裹严实的马车从中山王府的角门驶出,四匹马儿鼻喷白气,拉着马车行驶在厚厚的雪上,马蹄和车轮的声响都被大雪掩盖,看上去仿佛在雪上滑行,仿佛幽灵一般。
车马虽然寂静无声,但速度极快,不多时便驶到城西清平门处。
此时还没到开门时分,黑沉沉的城门依然紧闭,只有两名守城的金吾卫执戟郎在城墙边一片草檐下烤火取暖。
那驾车的年轻人勒住车马,高声叫道:“这里是中山王家中车驾,要去城西义庄,劳烦列位军爷开一下城门!”
中山王?就是那个在争嗣之中败下阵来的中山王么?两名执戟郎相视一笑,其中一人懒懒地道:“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你们且等着罢!”
那驾车的年轻人焦躁起来,怒道:“我等有要事出城,你们快将城门开了!”
这二人常年守门,什么骄仆恶奴没有见过?登时大笑道:“又不是王爷亲自来此,你说开门我们便开门么?给兄弟们乖乖等着!”说罢兀自向火取暖,再不理睬这一行车马。
那年轻人正要争执,突然马车厚帘掀开,伸出一只欺双赛雪的玉手,有美人俏面半露,递出一个小包,道:“宝哥儿不要胡缠,两位军爷风雪之中守门辛苦,这钱拿去请他们喝一杯酒。”
那两名守军一见车内美人,听得婉转娇声,顿时互望一眼,齐声道:“提前让你们出城也不是不行,可是须得检查一下车内,是否藏了什么违禁物事!”
说罢,便齐齐上来扯那车帘。
驾车的卫宝又惊又怒,出声喝到:“大胆,你们可知”
但说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因车内不仅藏着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阿姊的身份也是不能公开的。若是有心人知道中山王的夫人天未亮便出了城去,再也不回,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端。
就在这时,突然车帘一掀,阿姊竟怀抱熟睡的箕子,从车内走了出来。
两名守军顿时眼睛一亮,这女子虽然怀抱一个婴儿,看起来娇娇怯怯,弱不胜衣,但脸庞娇若桃花,双眸璨如星辰,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女。其中一人不觉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小娘子这么大冷的天,去义庄干什么呀?”说着伸手就要抚摸她的脸颊。
“阿姊,外面太冷了,还请回到车上去吧!”卫宝大急,生怕卫姬给这些守军侮辱,只是拦在中间,不让他们靠近。
那卫姬却微微一笑,屈膝一礼,道:“金吾卫的军爷们在此守卫,都不嫌冷,我又怕什么冷呢?今日我姐弟二人奉家住之命,去那义庄内施舍一车皮子,走得早了些,还望军爷们行个方便。”
这义庄本是大司马王巨君主持修建,盖因大司马幼时困苦,饱受冻饿,不忍让贫寒士子再受那等苦楚,便在城西修建义庄,让那家贫士子居住过冬,以免他们冻饿而死。城中贵人,多有去义庄施舍衣物、食粮者,倒是没有什么稀奇。
另一名守军伸手掀开车帘,果然见车内堆着半车皮子,不由得咕哝道:“大户人家就是有钱,这么多皮子,说捐便捐了!”却没想到卫姬与卫宝的心均已提到了嗓子眼。
皮子下面,正躺着中山王那具冰冷的尸体。如果那尸体被守军发现,那便万事皆休了。
好在这守军意不在盘查,只是往车内看了一眼,便又来调戏卫姬。卫宝看了阿姊受辱,愤怒欲狂,恨不能冲上去与这二人拼命,卫姬却只能躲躲闪闪,拼命咬牙忍受,一双妙目之中已是饱含泪水。
这两名守军正在动手动脚,突然身后响起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二位军爷,是不是该开城门了?”
一人横眉竖眼,回头骂道:“爷爷说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开门!没看见军爷正在盘查吗?”
另一名守军却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道:“这好像是礼官大夫家的公子,每天都去太学上学的!前几日我还见他与任宏大人谈话,你嘴上干净点!”
那守军干咳两声,回过头来,不耐烦地说道:“这就开了,你等一下!”说完便舍了卫姬一行,同去开那城门。
从后而来的,自然便是杨熙。
杨府便在这清平门左近,他每日里早出晚归,去那太学上课,自然与这些守军混了个脸熟。今日下雪,他怕道路难行,便起的早了些。来到这城门之前,却正好撞见城门守军刁难出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