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立心情很糟糕。
尤其是看到对面一位雀冠老者,一名梁冠文士,脸上皆露出讥诮之色,自己的心情便又更坏了几分。
日间中山王被糜宁挟着跳崖逃跑,史立遣缇骑下崖搜捕,急切不得回还。一群囚徒只在山道上停着也不是个事情,况且队内还有冯太后、丁姬等同样要紧的重犯,史立心中虽急,也只得让兵士继续搜捕,队伍却只能继续前行,先到武关驿内驻扎宿歇。
可是一到武关驿中,便有两位不速之客,已在驿中等着自己。
雀冠老者乃是丞相府长史苏覃,粱冠文士便是大鸿胪丞徐蠡,好家伙,竟是两位千石俸禄的大佬同来至此!
史立仅仅是个比六百石的内朝官,平时见到这两位大员,可都是卑躬屈膝,不敢仰视的。
这两位大员千里迢迢赶到武关驿,便是为了迎接这伙中山罪徒,可见朝廷对此叛逆之事有多么重视,实在是不容有失。
可是,就在方才,那中山王竟在史立眼皮子底下脱逃跳崖,这已经不是疏失的问题了,这是重大事故!
史立看着两位大员的神色,已经满头是汗,但他毕竟是天子钦差,地位超然,奉天命期间可不受品级节制,这才得以压制心中忐忑,将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两位大员在驿中等候多时,早已听说一些风闻,此刻听到史立将此事道来,倒也不怎么吃惊。那丞相长史苏覃眼神玩味,看着史立道:“史大人走了千里之遥,方才将众人犯押解回到关中,实在是大大的苦劳,怎地京城在望,却出了这等纰漏?”
史立心中暗骂这老匹夫,不谈如何解决此事,却在话中明里暗里讽刺自己只有苦劳,没有功劳,若是失了那中山王的踪迹,甚至连苦劳也要没有了。
但他面上却不敢表示出来,只是陪笑道:“我已经派了缇骑去崖下搜寻,想来那不怕死的贼徒带着那中山王从山崖跳下,不死也要残废,只要认真搜索,必能将其找寻回来。”
那大鸿胪丞徐蠡忽然接口道:“从山崖上跳下去?那可真是九死一生了。若是那中山王摔死了,就算找到,在陛下面前也不好分说。”
这位更是重量级,语不惊人死不休。
史立头上冷汗直冒,只得继续陪笑道:“那中山王只是个孩子,想必就算中山国有谋叛之图,他也未必懂什么,死了也就死了,只要冯太后不,那冯氏和丁氏等主谋认罪,他们全族不都是一个死么?早死晚死都是死罢了。”
“哦?”苏覃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难道说史大人已经掌握了中山国叛乱的实据?这倒也好,省的咱们御史台出手了。”
史立心中翻来覆去将这姓苏的老匹夫并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好几遍,这老王八蛋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自己真的已经审出中山国谋叛的实据,还用规规矩矩跪坐在这里,给你们两个装孙子?
眼看这两位大员步步紧逼,自己退无可退,史立突然奋起孤勇,直着脖子道:“两位大人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不管那中山王是死是活,我定将他找出来便是!就算找不到,我也会将剩余这批囚犯全数送回京中发落,至于其中的功过,自有天子处断评说!大人们请早些安歇吧!”
苏覃和徐蠡互望一眼,双方目中皆有一丝诧异之色。他们此行前来迎接,虽是奉了有司安排,但是他们身为外朝大员,自然对这内朝官史立是有些看不起的。加上最初审理此案的丁玄是他们的同僚,审案未有结果,却被这史立嗤笑,他们这也有为外朝官员找回面子的意思。
但没想到这史立还有些骨气,敢于直接跟他们翻脸。他说得没错,如今此中三人,虽这史立官职最低,但他是天子亲派的钦差,地位上却是超然无比,只要一日未回京城向陛下交还符节复命,他的决断和行为便一日可得自专,他们二人无法节制。
想到此处,二人同时起身,拱手作别道:“那我等盼史大人顺利将那中山王寻回,能够早日启程,早日回京复命。”
说罢便出门而去。
史立见二人离去,咬牙切齿吩咐门口仆役:“让缇骑将那卫氏带来这里,再向武关戍卫借些刑具!”
仆役惴惴道:“就在这里上刑么?要借多少刑具?”
史立大怒,一脚狠狠踹在仆役身上:“有多少全给我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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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杨熙负着中山王刘箕子伏在山崖下暗处躲藏,十余名缇骑便在数里范围内大肆搜山,寻找他们的踪迹。
因为追兵来得太快,杨熙根本没时间处理糜宁留下的痕迹和他的尸体,只能远远躲开那是非之地。
很快糜宁的尸身便被发现,缇骑已知中山王就在附近,顿时信心大振,四处搜寻,纵使天黑也不放弃。
但崖下乱石丛生,枯木腐朽,便是白天也难行走,如今天光已逝,便强要搜寻,也是不能,缇骑举火在夜色中搜寻了一个时辰,只得寻一处开阔地进行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