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深鹿想起胡杨林,就想起了回成都之前,和哈妮一起自驾的那段时光。
哈妮不愧是北疆的头牌私导。
去的地方简直让林深鹿极致的向往。
林深鹿记得曾经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不知道沙漠是什么心情,我只知道沙漠上有胡杨——女神一般的胡杨。
如果胡杨是女神的话,那么胡杨林就是一群女神在舞蹈着……
记得那汽车碾压着干渴的戈壁,大漠笼罩在苍蓝的天穹下。
稀拉拉的芨芨草懒洋洋地伏在砾石上,顺风摆动着娇小的身躯。
间或有几棵细弱的骆驼刺,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得几近枯焦。
沙枣们佝偻着营养不良的脊背,呻吟着,一切显得那么苍凉、寂寥。西北风夹裹着碎沙一阵横扫,旷野里一片哀鸣,生命在这里显得如此脆弱。
蓦地,一片身躯巨大的胡杨林映入林深鹿眼帘,引得林深鹿的心里一阵悸动。
那片胡杨,有的生,有的死,有的却是虽死犹生。
生,生得昂扬,死,死得悲壮。
蓝天、黄沙、褐色的树干、虬屈的枝杈、红黄相间的美丽树冠和那令人晕眩的金叶,多么美妙的一幅画卷。
林深鹿庆幸的是自己在秋天来到了北疆。
金秋时节,胡杨林装点了北疆,使这里成为了最美的走廊。
金秋的阳光与胡杨融为了一体,一种与土地为基准的黄颜色,光灿灿地向前、向后、向左右洇晕而去,而从胡杨林的内部则焕发出让人肃然起敬而又伟大的光芒。
林中树与树之间有万千相互攀附着的枝节,它们干枯了或发着芽在向上伸展着。
胡杨们之间的距离没有任何规则,或米或七八米,或紧靠或疏离,就那样无规则地向四周延伸而去。
树的底下是呈半盐碱化了的土地,那是无数胡杨的尸体分化了和正在分化所呈现的原始姿态。
……
想到这里,林深鹿睁开眼睛,将手中的画笔开始在木屋上构思起来。
手中的油画刷子也开始在木屋上开始挥洒。
当然这种画作的创作很有挑战性。
首先要保证每一间木屋的墙壁上的画作单独欣赏起来都是完整的一幅作品。
而这所有一个方向的作品在远处看全景,连在一起的时候依旧是一幅完整的大幅作品。
所以这是最大的挑战。
负责秋的林深鹿画的是正面。
春在后面,夏在左面,冬在右面。
林深鹿一边构思一边绘画,一边回想着那曾看到的胡杨林和沙漠……那是属于北疆的独特美丽杰作。
或许只有真的亲临此境,看看公路两侧的固沙工程,很可能会惊叹为当世杰作,或者称之为一种编织艺术亦不为过。
那芨芨草呈方形或菱形的图案排列生长。
再上一层,在流沙中的沙棘和红柳等植物被绵长不尽的胶管维护,胶管上有小孔渗出水滴,正好滋润着每棵固沙植物的根部,以保证这些抗沙斗士不致因枯萎而减员。
……
林深鹿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自己让哈妮在车中等着日照计,而林深鹿怀着无限敬慕的心情,一个人轻轻向一片胡杨林走去,随着脚步缓缓移动,自己也融入了一片绚丽夺目的金色之中。
那是金秋时节,身边屹立着棵棵胡杨树,婀娜而潇洒,华贵而壮美,当时的林深鹿仿佛步入了一个神话的世界,不由得激情澎湃神思飞扬了!
一路漫步而来,脚下的路,流淌的小河水,岸边的红柳丛,还有我的眼睛,一切都变得灿烂了……
任谁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莫非被胡杨林染成了如此金子般的色彩?
……
林深鹿的笔下金黄的色彩能够更方便的融于木屋的墙壁上。
因为颜色类似。
而无论是沙漠,隔壁还是胡杨林,都是一个色系的美丽。
那不仅仅是颜色的艺术,更是有着生与死,在这里交织。
胡杨林的直观感受……仿佛刚刚发生过一场战斗,有的倒在地上,根须裸露。
有的杖剑跪立,仰天长叹。
在林深鹿看来,这幅作品,它不属于立体主义、表现主义,也不属于未来主义或者超现实主义。
林深鹿的笔下,树干有的倒伏,有的横置,有的伸展筋骨,顽强地站着。
也有的树纹扭结,伤痕累累。
这里展示的是生与死的临界。
是的,生命是不易的,有时有苦闷,有压抑,有失落。
这这片胡杨林,这么高大,他们历尽苦难。
林深鹿展现的是是让众人所看到的……是坚毅,是忍耐,是抗争,是呐喊。
而不是绝望,不是哀伤,更不是恐惧。
……
林深鹿轻轻的闭上眼睛,上方空白一片……那是留给天空的地方!
是要画上好看的天空和胡杨林相互映衬……
于是……湛蓝的天际,飘过几朵彤云……
林深鹿深深的望着自己的构图,就仿佛云彩亦是那是战争的烟雾一般。
林深鹿笔下的这片胡杨林,是史诗,它记载了生命的过程。
……
林深鹿能够深刻的感觉到自己的这幅画作,它承载的东西太多了。
不仅仅是一份美丽的画面,更是将这一片植物的精气神给画了出来!
是的,在戈壁滩,乍看起来,芨芨草孱弱地活,骆驼刺卑微地活,沙枣尽管挺不直脊梁,也活。
他们勇敢,他们抗争,他们无所畏惧,他们生息,繁衍,连绵不断。
林深鹿是有自己的立意的。
胡杨是他们中间的伟丈夫。
人们说,一千年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腐,这就是胡杨。
有些东西死了,很快就腐烂消失,胡杨死了,却保持生的姿态,他向人们展示着他的不屈与抗争。
林深鹿已经画的极致尽兴了!
此刻笔下的这巨幅作品是寂静的胡杨林里,是空无一人。
是微风从树梢轻轻掠过,枝叶在风中婆娑,发出一阵阵低回的吟唱,极像雨滴纷纷坠落的声音,这里不仅是诗情画意,更是一派神奇。
林深鹿仿佛又一次置身于胜如仙境的美景之中,林深鹿如痴如醉……
眼前的景象明明是写实的作品,却又酷似一副写意画作,浓墨重彩,热烈奔放。
无数棵粗壮的胡杨树,像一个个征战沙场的勇士,伫立在金秋中,树身被皴起的树皮包裹了,那是戈壁风沙肆虐之后留下的伤痕,也是胡杨树与命运抗争的印记。
在经年累月与风沙的搏斗中,胡杨树有的巍然屹立,有的躯干已经佝偻了,有的倾斜了,有的倒在了地上。
但生命没有就此结束,那些倒地的胡杨树,枝头依然举着斑斑点点的金色叶片儿,在朔风中细微低语,述说着生生死死的生存故事,昭示着生命不会轻易终结的自然法则。
扎根在荒芜沙漠中的胡杨树,历经了无数个百般磨难的春夏秋冬,终于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在一种眷恋和珍惜的促使下,胡杨树终于爆发了,释放出所有的生命激情,掀起了命运交响曲中四季变换的高潮乐章,用无比华丽的金色,把生命的璀璨演绎到了极致,给人以心灵上的震撼。
……
画到这里,林深鹿突然停住了笔,这一刻,林深鹿似乎读懂了胡杨树的宣言。
生命的历程时时充满着抗争和奋斗!
抗争是为了获取生存的权利,而奋斗则是为了这段历程的绚丽多彩。
笔下的胡杨林让林深鹿联想到人,有的人一生平平庸庸,就像一首乐曲从始至终仅限于一个音符和一种节奏,没有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的经历,没有荡气回肠震聋发聩的回响,人生便少了几分精彩,生命的意义也打了折扣。
望着面前小木屋上画着的胡杨林,林深鹿默默地问自己,人有的时候,还真不如一棵胡杨树么?
……
林深鹿记得那天自己行走在胡杨林间,脚步异乎寻常地缓慢,地上铺满了胡杨树的落叶,因为是性情中人,出于对胡杨树生存艰难的理解,以及顽强生命力的敬重。
林深鹿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不愿踩着任何一片坠地的叶子,更不想听到脚下传来胡杨树叶子发出轻微地呻吟。
胡杨树生长在干旱的沙漠中,因其具有非同一般的顽强生命力,所以被人们誉为英雄树,这一点林深鹿是很赞赏的。
因为以前从未见过胡杨树的缘故,在万千树种中林深鹿一直欣赏和赞美青松,那种面对漫天大雪傲然挺立的身姿,那种坚持郁郁葱葱的永恒信念,绝对是千树万树中的男子汉。
而这次与胡杨树的亲密接触中,林深鹿得到了更为深刻的启示,在浩瀚的沙漠中能生存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哪怕是一株小草那淡淡的一抹绿色,都会让人折服的,更不用说胡杨树从一棵孱弱的幼苗最终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了。
此刻在林深鹿心目中,胡杨树已经取代了青松,成为自己最钦佩的英雄。
青松生长在深山和悬崖峭壁上,给人的感慨是于风雪严寒之中岿然不动的那股豪气,而胡杨树的生存环境要比青松恶劣的多,既有风沙的侵袭,又有干旱的折磨,但胡杨树依然呈现出炫目的色彩变化,从翠绿到金黄,以及霜降过后的血红,把生命的过程装扮得如此丰富多彩,给人以美不胜收的精神享受。
无情未必真豪杰,青松与之相比就逊色许多了。
胡杨树在与命运的抗争中,显示出勇士的豪迈气质,它所经历的生存单元正是一个人人生的浓缩。
春天胡杨树枝头现出嫩绿的幼芽,就是人的童年时代,吸取营养快速成长,夏天胡杨树枝叶蓬蓬勃勃,好似人步入青年时代而生机勃发,秋天胡杨树用满树金黄的叶子,恰似人到年富力强之际正好创造人生的辉煌,冬天胡杨树在寒风中落尽最后一片叶子,也就是人生最后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