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后和恭亲王练手,把倭仁挑起来的进攻也打压去了,倭仁从此不发一言——实际上他的左都御史也没了,如今只能是呆在南书房教同治皇帝读书,原本几个人都还想着教出一个礼仪仁德的仁君,未曾想太后早就吩咐过皇帝,学其识而不学其神,同治皇帝老早对着一干腐儒的洗脑谢敬不敏,时常学了文,也不太听讲义,学了字,问了疑惑,也不容倭仁、翁同龢等一干人多费神讲课,不是和桂祥、载澄等人嬉笑,就是看些别的杂书,到了时间点就溜之大吉。几个老师虽然见皇帝比往日恭敬了许多,却没曾想皇帝不怎么听他们说些书里的旧事,无可奈何之余,也只好心存幻想,说不定皇帝这样长久得尊师重道下去,总能改回来。
可同文馆的招生情况十分地不乐观,这一日,恭亲王单独地来求见太后,太后恰好在碧桐书院,也不去勤政殿,就在碧桐书院院里的深深树荫下见了恭亲王,恭亲王行礼如仪,太监宫女伺候两旁,树荫之下,暑意尽消,太后穿着一袭暗紫色绣白莲的苏州纱袍,站在汉白玉雕西番莲的石桌旁,对着恭亲王笑道,“六爷,别客气了,请坐。”说完就自己个先坐下,安德海上了茶,太后执着建瓷雨过天晴茶壶亲自给恭亲王倒了一杯,恭亲王连忙说不敢,太后笑道,“这有什么,我是最怕拘束的人,六爷你也当这里是你府里一样也就完了。”
皇太后说话随意,恭亲王却听得脸稍微红了一下,随即应下,“今个来是有件事要向太后禀告。”
太后凝神,“你说。”
“来同文馆的人一直都少,这些日子过了这么久,才招了几十个人,都是些落魄的小官和八旗的荫官,实在是可恼。开始招生时,某位翰林对人说:‘你如赴考,便非我辈,将与你绝交。’可见士林纷扰,人心未齐,”恭亲王微微自嘲,“如今我又得了个鬼子六的称号。”
奕訢与倭仁争论过后,一些人仍在背后攻击奕訢“以夷变夏”,骂他是“鬼子”、“鬼子六”、“六洋鬼子”,骂他主管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为“鬼使”。还有一些人撰写了这样的对联:“诡计本多端,使小朝廷设同文之馆;军机无远略,诱佳弟子拜异类为师”,予以冷嘲热讽。更有人散布流言飞语,说什么“胡闹!胡闹!教人都从了天主教。”
周祖培的西席,海内名士李慈铭也在日记中极其不满地写道:今年开同文馆,“选翰林及部员之科甲出身、年三十以下者学习行走,则以中华之儒臣,而为丑夷之学子,稍有人心,宜不肯就,而又群焉趋之。盖学术不明,礼义尽丧,士习卑污,遂至于此。驯将夷夏不别,人道沦胥,家国之忧,非可言究。朝廷老成凋谢,仅存倭公(倭仁),然谋钝势孤,无能匡正,而尚见嫉于执政,龃龉于宫廷。”
太后虽然有着准备,可未曾想到阻力会如此之大,太后讶然:“怎么会这样?实在是可恶,”随即安慰恭亲王,“六爷不必烦恼,不遭人嫉是庸才,些许虚名,咱们这个位置还需要这些玩意嘛?无需理会了,洋务之事,只要本宫在一日,就一定要推行下去,”慈禧太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军机处拟道旨意,要说明:‘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用来安定人心,此外,也要明确表示,洋务之事,绝不动摇。”
“是。”恭亲王听到太后的意思,心里的一块大石不由得轻飘飘落下,神色随即轻松了许多,“可同文馆之事,实在是难以料理,军机处想了个法子,明年恩科在即,不如让恩科进士一律进同文馆学习些日子,以表示朝廷看中同文馆的意思。”
“这倒是可以。”太后想了一番,点点头,“怎么去,那些人去,去多久,主要学些什么东西,这都要一一定好,六爷你再上折子,明发。”恭亲王应下,太后又想到,“可恩科又要到明年才录,这时间耽搁下来,黄花菜都凉了,这个可以作为日后增援之用,却不能做开始的一炮,凡事若不是先声夺人,这气势必然会被压下去。”太后沉思半刻,却也想不出来什么方法,难不成要用行政命令强制人去报名不成?若是这样,那岂不是强按牛喝水了,这完全不符合自己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执政理念,太后想不出来,也就放弃了,“这事儿,先搁着,就等过几日再说吧,六爷你若是有什么好法子,再告诉我就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