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追!”叶应武冷冷的喝了一句,刚想要冲出去的蒋大下意识的退了回来,紧接着他身后的家仆和士卒们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还是乖乖的停下脚步。
蒋大看着刀上的新鲜血迹,心中早就已经是热血翻滚,还没有杀得痛快,当下里不禁的挠了挠头,不解的喊道:“使君······”
叶应武没有搭理他,而是蹲下身子细细打量了一翻那些身中暗器或死或伤的自己人,片刻之后方才冷声说道:“这些刺客虽然武功微末,却善使各种暗器,在这黑暗风雨当中,更是容易给他们可乘之机,徒增伤亡,不如不追。”
“只是不知道是何人如此大胆,难不成是朝堂中的那人?”文天祥已经和杨宝等人走了下来,蹲在叶应武身边轻声问道。这种话听见的人越少越好。顺着文天祥手指的方向,叶应武发现在那名死亡的刺客腰间有一个小小的腰牌,虽然被衣襟遮挡住了一半,但是上面的那半个字却是实实在在的“贾”字。
“不会,因为刺杀爹爹对于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那人来说,没有半点儿的好处,不过若说是嫁祸那人,倒还有些可能。只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复杂了,因为明里暗里和那人为敌的却也不少。”叶应武冷静的将那块腰牌拽下来,上面倒的确是做工精美细致,说不定是货真价实,从贾府里偷出来的。
叶应武心中并没有多么高兴,反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在后世看了那么多的武侠小说,那些大侠们身穿夜行衣,飞檐走壁,一招取得仇人首级的常见情节虽然多年未读也会依稀浮现在脑海中,毕竟这曾经是一个年代多数少年的梦想。
可是今日一见,这些传说中的大侠刺客,除了依靠暗器锐利一时占据上风之外,一直被蒋大他们压着打,几个侥幸冲上楼的甚至连杨宝他们当中一个人都没有杀掉,反倒是自己都丧了性命。
难不成这个演义出郭靖黄蓉、杨过小龙女的时代,就只有这些三脚猫功夫上不得台面的刺客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次故意的嫁祸,以期挑起以江万里、叶梦鼎为首的团体和以贾似道、留梦炎为首的团体中间的更大矛盾?也就是说,幕后那人根本没有想要杀掉叶梦鼎?
“他奶奶的,一个活口都没有。”叶应武挨个的看过这些刺客,都是男刺客,而且都死得挺挺的,想必他们来这里的时候嘴中应该已经含着什么毒药了,否则叶应武还真的不信那几处皮外伤就能致命?
杨宝同样是皱着眉,受伤的多为叶家家仆,他手下的士卒倒是没有死伤多少,不过无论如何这一次也算是惊扰到了叶梦鼎诸人,自己也算是失职,见到叶应武的动作表情,急忙说道:“使君,这些刺客性子倒都刚毅,一旦受伤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立刻吞下压在舌底或者嘴中什么地方的毒药,根本不给我们活捉的机会。”
“把尸体都收拾了吧。”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上面响起,叶梦鼎倚着二楼的栏杆,淡淡的说道,“死难的店中伙计、家中仆人、护卫亲兵,且都替老夫厚厚抚恤,他们皆因老夫而死,但愿入九泉而得解脱吧。此间事情暂且掩下,不可声张。”
“遵令!”叶应武和杨宝等人急忙应道。
目送便宜爹爹缓缓而去,叶应武皱着眉头重新环顾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也不禁更加纳罕,这些武功低微但是悍不畏死的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头,只是不知道他们自己是否清楚此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在幕后那人,又是何方神圣,竟然敢轻易便打破两大党派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微妙平衡,在那朝野上下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远烈,你且上来。”突然,叶梦鼎又转回来,淡淡说道。
叶应武知道便宜老爹已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把这件事情一笔带过,所以做了个让杨宝收场的手势,自己快步上楼,却发现叶梦鼎只是让自己一人进屋,明显也是自己人的文天祥都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皱着眉头打量着满是尸体的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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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门带上。”叶梦鼎淡淡说道,便坐回椅子上,屋子里面守卫的几人已经退去,窗户也紧紧的关上。叶应武关上门走过来,说实话这还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和便宜老爹独自相对。
将佩剑放在桌子上,叶应武只是瞟了一眼就发现自己的便宜老爹绝对也非等闲之辈,他所坐的地方正在阴影中,就算是窗户外面有人想要借助烛火光芒的倒影发射箭矢,也不过是徒劳。
一直是以风轻云淡或者满腔热血的形象示人的叶梦鼎,难得的正襟危坐,白眉微蹙,不过白眉之下的目光,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的炯炯有神,仿佛能看穿和他对话者的心灵。
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气:“爹爹是否已然知道来者是谁?”
叶梦鼎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诧异,反而流露出一丝欣赏,旋即微笑着说道:“不知我儿可曾知道‘皇城司’与‘走马承受’。”
“什么?!”叶应武猛地惊呼一声,心中一震。
如果说普通人还不知道这两个机构是做什么的,那么作为一个历史系的毕业生,叶应武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从汉朝的“直指绣衣使者”、“校事”,再到唐朝的“丽竞门”、“不良人”,一直到明朝已然是集大成的两厂一卫和九边“夜不收”,各种密探间谍组织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上扮演着或微不足道、或浓墨重彩的角色,这些谍报组织一直是各大王朝统治着极其重视的一环,以作为巩固江山不可或缺的手段,而在宋代,与之相对应的,便是“皇城司”和“走马承受”。
名义上皇城司所负责的只是保卫皇城的安全,但实际上其内部是一个将大网洒满全国甚至北方各地的情报机构,而走马承受则主要是负责收集地方大员的消息以呈报皇帝,从而减少大臣拥兵自重的可能,皇城司和走马承受一个针对外虏保卫、己方政要首脑,一个清剿内部、确保机制运行,和明朝的两厂一卫职能重复相比,显得相得益彰、井井有条。
叶梦鼎突然提到这两个最为低调的情报机构,饶是叶应武也忍不住被吓了一跳,因为纵观大宋上下三百年,这两个机构实际上更多地是履行其明面上的责任,一个安安稳稳的保卫皇城,一个认认真真的监察百官,背地里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机构有多么庞大,却是正史根本无法白纸黑字记录下来的。
咬了咬牙,叶应武轻声说道:“孩儿不才,却也听人说起过。”
大宋这两个机构和明朝的两厂一卫一样,虽然暗地里如何履行职能不为人所知,但是其暗地里具体有什么功能确实很多人知道的,所以叶应武即使是失忆了,有人为他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异常的事情,所以叶梦鼎也没有怎么在意,只是点了点头:
“自艺祖以来,大宋立国三百年,走马承受实已形同虚设,而那皇城司,却因为宁宗的鼎力相助,有坐大之势。老夫等人也曾以此劝谏过理宗皇帝,奈何当时圣人未曾采纳,现而今皇城司愈发庞大,且虽然名义上听令于官家和姓贾的那人,但实际上也不过是阴奉阳为,其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为了自保还是有其他阴谋,却又无人可知。老夫虽然为官四海,却也扪心自问未曾有一件事情对不起这天下苍生,这一次能够集齐如此规模人手,想来也不是哪位普通的冤家对头。”
叶梦鼎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叶应武哪能听不清楚?但是既然自家便宜爹爹不想说出口的事情,叶应武自然不会傻里傻气的说出来,当下里便微微点头:“孩儿明白,只是不知道爹爹想要如何处理此间事情?毕竟此时可大可小······”
见到儿子没有因为自己遇刺就火冒三丈,原来的暴躁脾气显然已经好了不少,叶梦鼎心中对于这个小儿子的喜爱更重三分,捋着雪白的胡须笑道:“宁事息人,自然最好,毕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夫和你几位叔伯尚未在这江南西路立稳脚跟,如果贸然招惹树大根深的皇城司,无疑自寻死路,不如守株待兔,既然皇城司想要挑拨离间、浑水摸鱼,那便看看他们是如何行事。”
叶应武本来就不想没事有事的招惹大宋的情报组织,这跟后世没事有事的招惹中央情报局有什么区别?不过若是以后皇城司得寸进尺,那么也用不到叶应武出手,叶梦鼎等人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又怎么是易与之辈?
“老夫倒要看看,挑拨老夫尚还算好,若是挑拨离间那姓贾的,你们可有这份胆量?”叶梦鼎轻声说道,脸上的笑容总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饶是隔着桌子的叶应武见到了也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寒战。
皇城司,皇城司,这风雨夜里,和这大宋第一情报组织短暂交锋,其间的种种玄奥,总令人心惊胆战。
既然便宜老爹想要守株待兔,而且想来皇城司在这里受了挫折,下一次肯定要去挑拨离间贾似道,所以叶应武在反复叮嘱杨宝要加强戒备之外,也没有什么真的要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