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王进霍然抽出马刀,一个“杀”字从唇齿之间迸发出来,回荡在天地之间,回韵悠长。
一排一排的骑兵呼啸着从王进身后越过,直冲向前方。茫茫的荒原中覆盖着一层薄雪,战马踏在上面,搅动白雪和泥泞,如同黑色的浪潮。
一座并不宏伟的关城出现在眼前,皑皑的白雪覆盖在关城上,而城墙上的城门竟然已经有一半没有了踪影,甚至能够看到关城后面的踪影,而站在关城上的蒙古士卒,在敌人出现的那一刻都缓缓的举起了兵刃。
两队骑兵并没有停下来速度,而是直接从关城的两侧绕过去,直接杀向后面的蒙古骑兵。而关城后的蒙古骑兵同样没有犹豫,纷纷怒吼着正面迎上去。荒原白雪之中,实际上战马根本跑不起来,所以两队人马向对面,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正面决战,否则无论是撤退还是两侧夹击都容易反被人家攻击侧翼。
唐震并没有和王进争夺率军突击的功劳,只是带着几名亲卫缓缓策马走上关隘不远处的山丘。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唐震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说道,一点儿都不像身临战场,反倒像是一个来古战场凭吊的文人墨客。
山丘下的战场上,情况已经愈发明亮,数千名骑兵四面八方的交错突刺,人数不过一两千的蒙古骑兵被硬生生的切割分裂,在人数绝对的差距面前,就算蒙古骑兵英勇拼命,也难逃被围杀的命运。
毕竟为了追上他们,王进率领骑兵百里长驱,总算是没有让他们跑掉,也算是这些蒙古骑兵有些本事。
苏植快马冲到唐震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
唐震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这便是阳关了,西出阳关走不了多远即为敦煌。”
苏植脸上流露出黯然神色,轻声答道:“西出阳关,再无故人。”
“走吧,现在有了。看陛下的意思是想要大明深深扎根河西甚至西域了,所以以后咱们再站在这个地方,也就不用担心没有故人,”唐震抽出兵刃,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嘴唇,这一刻他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文官,而像是刀头舔血多年的杀胚“看着还给咱们剩下几个活口,有没有兴趣杀他一场?”
“杀!”苏植霍然提起马槊,狠狠催动战马。战马长嘶,直接从山丘上面冲下去,很快便留给苏植一个背影。
而唐震嘴角边流露出一丝笑容,招呼身边的亲卫一起追上苏植。
实际上阳关在唐代就已经基本上算被废弃了,从原来汉代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两处关卡变成了一个甚至连守捉都算不上的“阳关烽燧”,不过归根结底并不是因为阳关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丧失,而是因为唐代对于西域的开拓,使得这个就在河西走廊北面咽喉上的关隘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安西都护府的防御已经从河西推进到了葱岭沿线,并且长久以来安西都护府都是对外保持进攻的姿态,并不用特别注重防御。
现在河西重新成为大明和蒙古之前的前线,所以蒙古也对阳关有所修缮,不过也只是加宽了一下原本已经严重萎缩的关城,甚至并没有形成四面城池,只是在两座山丘之间修建了一道面向河西内地的关墙,而因为资金短缺以及后来蒙古内战的爆发,所以就连城门都没有妥善修筑好,此时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甚是寒酸。
不过阳关归根结底还是蒙古在河西的最后防线,后面的敦煌四面迎敌,根本无险可守,所以蒙古本来就在这里驻扎了五百余人,再加上后来陆陆续续从河西各处城池撤退回来的兵马,从北面赶过来支援的一支蒙古骑兵,所以算上来总共有两三千人防守,对于蒙古兵力严重空虚的河西和西域来说,这绝对是一支雄厚的力量了。
可是这样的力量在骑兵就有七八千的大明神策军面前,就像一层薄纸,更何况这张薄纸还四面漏风。
数百名骑兵同时弯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呼啸着越过城头,将上面的弓弩手死死的压制住。而后面的骑兵毫不犹豫的点燃了火蒺藜,同时往城门处一扔。本来整个城门实际上也就只有一半,而且城门的材质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木头,已经严重风化,爆炸的气浪猛地一推,城门竟然硬生生的碎裂,纷纷扬扬砸落在沙地中。
大队的骑兵怒吼着冲进城中。而从两侧包抄过来的骑兵也已经将那支负隅顽抗的蒙古骑兵压在城墙角上拼命砍杀,基本上是五六个人对一个人,与其说是在拼杀,倒不如说是在争夺猎物。
这些骑兵当中有禁卫军的、有神策军的还有天武军的,各自代表着的都是一直有着荣誉和辉煌过去的军队,所以谁都不想给自家队伍丢人。而在战场上,想要不丢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军功。对于这种骑兵冲杀的战场来说,还有什么比敌人的首级更能够当做军功的呢?
王进带着亲卫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冲过,在关城下勒住战马,然后大步走上关城。本来就不大的关城上面已经站满了明军士卒,而且因为是绕了远路从两翼包抄过来,所以王进来的甚至要比唐震他们还晚一步。
守卫阳关的蒙古将领已经被杀掉,而作为他副将的一名色目人正在断断续续的给向导说着周围蒙古驻军的情况,再由向导一句一句翻译给王进和唐震。这色目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眼中的南蛮子会举着刀出现在他的眼前,然后将不可一世的蒙古人杀得落花流水,以至于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学习汉语这种卑贱之人才会使用的语言。
而现在只要能够保住性命,这名百夫长愿意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唐震听了一个大概,转身看向王进,这家伙的手里还提着一把带血的刀,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劈砍了几个蒙古骑兵,不过唐震并没有在意,如果不是因为没有赶上,恐怕唐震也不介意过过瘾:
“这家伙太紧张了,咱们的向导也就不过是个普通的汉人,能够听出来个大概,刚才你没来的时候他想说的意思就是敦煌和玉门关大约还有三四千人驻守,多数都是回回人、色目人和唐兀人。”
王进点了点头:“这么看来某派遣一个厢的兵力前去进攻玉门关还有些大材小用了。”
“某总是感觉这河西的气氛有些诡异,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唐震皱了皱眉,“既然周围也就只有玉门关和敦煌两处还有蒙古鞑子驻扎,那咱们还是抓紧直接向敦煌进发。”
苏植从一侧说道:“这个简单,过了阳关这道路某走过两遍,不需要向导也可以带着弟兄们顶上去。”
王进摆了摆手:“这个不要慌张,刚才老唐你说气氛有些诡异,某也察觉到了,这些蒙古人在河西基本上就是一路丢城弃地,咱们从开始西征就是一路长驱直入,说是在一路追杀也没有错。这可不是蒙古鞑子一贯的风格,之前北伐的时候蒙古鞑子就算是兵力不济,也会挑选一处两处的城池死守,从而拖延时间,可是这一次······”
“或许蒙古鞑子已经真的抽不出兵力了?”苏植挑了挑眉,“要知道蒙古鞑子内战这么久,应该已经没有功夫顾及河西。”
“此言不假,不过蒙古鞑子就算没有功夫顾及河西,也不应该这样近乎自暴自弃的败退,甚至可以说是大溃败。”唐震的声音转冷,“忽必烈绝对不是什么庸才,之前陛下还是龙潜的时候,忽必烈翻覆手掌之间就能够让天下震动,这两年过去,只能说明是陛下雄才大略甚至是天降圣人,却没有办法说明忽必烈就是这样不知取舍的傻子。”
苏植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他当初能够北上敦煌,前往这等十面埋伏的绝境,说明他个人的胆略和智慧都足够被人认可,现在被唐震这么一说,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寒意顺着脊梁骨直接爬上来。
“报,前方十里发现蒙古鞑子哨骑!”一名哨探大步跑过来,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可有什么异常?”王进立刻看出来这人脸色不对,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刀柄,所以历经沙场的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第一刻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兵刃,因为那才是能够帮助他们绝处逢生的最好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