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升就算是回来了,朕也得把他重新发配到辽东去,辽东的六扇门和锦衣卫可都仰仗你们呢。”叶应武正色说道,“李长惜估计早晨就会到,这家伙在奏章里给朕立了军令状肯定不会迟到,朕也就只能信他了。现在辽东只剩下赵文义和王虎臣,虽是一文一武,但是毕竟略显单薄,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马廷佑伸手在舆图上一指:“陛下还请放心,古往今来,暴乱之所以能够祸乱一方甚至导致一个王朝灭亡,就在于其大规模和突然,朝廷的军队少有训练,又长途调遣,自然没有办法对付人数众多又熟悉地形地势的当地暴民,但是此时的辽东和之前历史上的几次暴乱有很大的区别。”
大明在辽东有重兵布防,并且早就对女真人有警惕之心,同时六扇门和锦衣卫在女真人之中有大量的密探,所以这一场暴乱很难成气候。更何况女真人对汉人有隔阂,汉人也多有准备,实际上镇海军和六扇门针对女真人有不少预定好的计划,包括极端的屠杀和比较温和的内迁都有涉及,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女真人占了先手。
“这也是某没有直接把朝廷大员全都拽到御书房来的原因。”叶应武苦笑一声,“不过这毕竟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女真人的消息很灵通么!”
“六扇门办事不利,还请陛下恕罪!”马廷佑急忙一拱手,毕竟这件事确实是六扇门疏忽了,甚至连有人给女真人通风报信都没有察觉到。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六扇门,天下那么大,这点儿细枝末节的事情确实难以提防,当大家都把重点放在南京的时候,谁曾想到这些世家竟然会选择在辽东破局?
叶应武摆了摆手:“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既然没有办法防患于未然,那就只能亡羊补牢了。否则朕也不会让你去找陈与权他们几个。好在这一次辽东暴乱对于女真人来说应该也是仓促之举,否则说不定真的会给咱们带来不少麻烦。”
马廷佑轻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陈相公已经派遣人手前去辽东,只不过肯定是赶不上明天的大朝会了,更何况想要顺着六扇门手中的蛛丝马迹抓到幕后黑手,也不容易啊。”
“这倒无妨,”叶应武沉声说道,“朕等得起。更何况明天要说的事情有很多,也不少这一件。”
“不过明天肯定会有人······”马廷佑迟疑的看着叶应武。
叶应武冷笑一声:“大明南北这么多事,难道就非得抓着辽东不放么,不要忘了,这朝廷、这天下,现在还是朕说了算。”
“可是辽东那边也不能耽搁了,”马廷佑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神色,“辽东是大明在北地的根基所在,一旦辽东女真人作乱,很有可能渤海人还有其余辽东白山黑水之间的大小部落都会闻风响应,毕竟这些年他们主要都是在女真人的麾下作战,女真人掀起来战火,多少会引起响应。”
看了一眼舆图,叶应武淡淡说道:“女真人看来是在蒙古人手底下过的太安逸了,到了我大明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之前朕还没有打算将他们彻底清扫掉,但是现在这些家伙自己撞上门来了,那就没有放过他们的道理。”
叶应武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冷意,让马廷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这样的冰冷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感受过,甚至记忆犹新,说明陛下已经动了怒火,准备对女真人下死手了。
“女真和我华夏之血仇,虽然在端平入洛前夕得以洗雪,但是这百年来的积怨、百年来华夏儿女受过的屈辱、流淌的鲜血,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宋人觉得足够了,但是朕觉得还欠点儿火候,还有靖康之难、王国之耻,正好这一次一并清算了,”叶应武伸手在舆图上一指。“草原那边还用不到两淮军,让两淮军出锦州,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协助镇海军平定辽东叛乱。”
马廷佑只是郑重的一拱手,他很清楚,叶应武这个命令,等于将两淮军这一只猛虎放入辽东了,而原本就在辽东的镇海军,又岂是省油的灯,两只猛虎出柙,肯定是尸山血海一路杀过去的。镇海军和两淮军在北伐的时候积攒下来的怨气——毕竟忽必烈是落在了宣武军的手中,无论如何也都得算作首功——正好找到发泄的地方。
更何况镇海军和两淮军的兵源地都是两淮,两淮的百姓是什么来路,马廷佑可心知肚明,这都是当年靖康之难的时候从中原南下的百姓,可以说靖康之难已经在他们祖祖辈辈的身上打上了不可磨灭的烙印,现在让这些人来对付女真人,叶应武是打算将女真人灭族的节奏啊。
不过马廷佑毕竟不是当年那个愣头小伙子了,这些年的磨砺已经让他成熟了不少,所以并没有一蹦三尺高,只是默默地抬头看向叶应武。他的沉稳和冷静告诉他自己,这样做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毕竟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女真人苦力还是很宝贵的,如果直接在辽东大开杀戒的话,大明恐怕也是得不偿失。
看着马廷佑嗫嚅的样子,叶应武轻笑一声,这家伙的心思他多少能够揣摩到,毕竟马廷佑当初在临安的时候就是他们几个之中最冷静的,而现在人更是变得稳重,他有别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爱卿,养虎为患啊,”叶应武淡淡说道,目光顺着舆图从辽东不断的向北走,一直到尽头,“现在的女真人不足为虑,但是两百年后、三百年后,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历史上正是女真人以十三副衣甲起家,从那白山黑水之间卷土重来,方才一举颠覆了煌煌大明,让华夏土地再一次在异族的铁蹄之下颤抖。而更是在女真人把持天下两百年后,中国进入了最屈辱和最黑暗的近代。女真人给华夏带来的血和泪,叶应武记忆犹新,更不会允许他们在自己的放纵之下有韬光养晦、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是叶应武的底线。当然叶应武知道,现在和马廷佑他们说这些他们也理解不了,毕竟这是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数百年后方才发生的事情。女真人虽然和华夏有累累血债,但是说到底当年前宋时候孟珙打破了蔡州、让女真人也品尝到了亡国之痛,在当时前宋的全力宣传下,国内军心民心大振,很多人也就渐渐地淡忘了和女真人的仇恨——毕竟蒙古人的快速崛起已经成为一个巨大威胁,甚至在很多时候宋人还得和女真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来抵挡这新的灭国之危。
马廷佑轻轻打了一个寒颤,培养对手以磨炼自己是一个王朝惯用的手段,但是养虎为患却是大忌,在叶应武的眼中现在还只是一盘散沙的女真人,显然已经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威胁,而是随时都有可能形成的大患,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决定斩草除根。
“翔季,”叶应武走到马廷佑的身边,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足够让马廷佑的瞳孔猛地放大,“一个民族的崛起是要踩着无数民族血肉尸骨的,朕不想让华夏被别人踩在脚底下,所以只能带着华夏去踩别人的尸骨,否则我们没有办法继续向上,总有一天会被赶上、会被超越、会被无情的践踏。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民族想要崛起,是要付出血肉代价的,而这代价,最好是由敌人来替我们付。”
马廷佑在潜意识中眯了眯眼,意识甚至都有些恍惚。
而叶应武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向屏风后走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道:“爱卿,天都快亮了,过不了多久就要上朝了,爱卿现在回去睡觉恐怕也来不及,不如去六扇门衙门那边把事务交接一下,你们几个都不在,这京城六扇门的大小事务,都快成朕的了。”
“臣遵旨!”马廷佑打了一个激灵,朗声回答。
叶应武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马廷佑缓缓转过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那一轮明亮的月亮已经没有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线红润和半天的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