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曰广、陆云龙、张岱、柳敬亭等人听着乡民的议论，看着皇帝凝重的表情，也都各自沉默无言。</p>
似乎在思考些什么。</p>
等看热闹的乡民走后，朱由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曰广，问道：</p>
“姜先生，你去过东江。辽东难民的苦楚，你也都知道。当时你也是力主东江裁减人数，把难民疏散到内地，你对眼前这情形，有何看法？”</p>
姜曰广沉默良久，才沉声道：</p>
“微臣当时糊涂。</p>
“如今看来与其让难民安插到内地，和内地百姓生出嫌隙，不如还是让东江把他们训练成军。在内地一旦生乱，后果更严重。臣当时一心考虑为朝廷省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p>
汪汝淳在旁边道：</p>
“姜大人，你们早能这么想的话，这建虏只怕早就灭了。有时候朝廷的事情，我们看着都着急。商人都知道，舍不得下大本钱，就赚不了大钱。我大明偌大地方，岂有财力不能灭一后金的道理！”</p>
姜曰广脸色微窘。</p>
陆云龙打圆场道：“汪兄，也不能怪朝廷诸公，当局者迷，旁观者清。”</p>
朱由检点点头：“姜先生现在能有此认识，也是不错了。”</p>
一行人又聊了几句，然后上马出发。</p>
他们继续往前，不止是看见越来越多的乞讨者，路边还不时碰见无人掩埋的饿殍。</p>
甚至有野狗出没，撕咬这些尸体，场面惨不忍睹、触目惊心。</p>
进入登州府的附郭县蓬莱之后，这种景象变得更加密集。</p>
而登州城外的乡民和路上行人，对此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并不特别在意。</p>
陆云龙忍不住拉住一个路边摊主询问。</p>
那摊主说道，初时还有当地人代为掩埋。</p>
但近来，倒毙路边的辽东难民太多了。</p>
当地人也不胜其烦，就只等官府衙门来处理。</p>
衙门也只是三天一次来清理路边尸体，就成了这般景象。</p>
朱由检摇摇头。让跟随的锦衣卫，去把路边的三四具尸体，集中掩埋了一下。</p>
他想到历史上，崇祯二年七月，毛文龙被杀后，当时山东巡抚奏报说：</p>
“登州安插辽民不下数十万，况文龙给礼加衔者甚众。”</p>
所谓数十万，就以最少的二十万计，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了。</p>
二十万涌入一个地方，地方又缺钱赈济。</p>
怎么可能不出现眼前这种悲惨景象。</p>
这些辽民，其实都是因为朝廷给东江的饷银太少，东江养不活这么多人，被逼得一裁再裁。</p>
这才有数十万人不得已被逼着从海上不断涌入登州。</p>
只是在岛上要被饿死，到了内地，却仍旧可能被饿死。</p>
而这些人里，有许多其实是毛文龙本来想给予军职的，所以才说“文龙给礼加衔者甚众”。</p>
本来是可以用来打击后金的宝贵人力资源，却因为朝廷只考虑省钱，白白浪费，甚至成为饿殍。</p>
朱由检捏紧拳头。</p>
“如今，自己既然亲自到了这里，这种情况就必须变了。”</p>
众人进入登州府城，街道铺面还算繁荣，各类货物俱全。</p>
只是在一些热闹的街口处，随处可见跪在地上插着草标卖身的小童和少年。</p>
大多数都是短发，廋得几乎和骷髅一般。</p>
只有两只乌黑的眼珠如同鬼火一半幽幽闪动着。</p>
旁边卖他们的大人，样子也好不了多少。</p>
他们站在一处看了一炷香的时间，倒是有不少富商打扮的人，走到这些卖身摊位前。</p>
但等这些人走近，看清卖身者的头发，就摇摇头走开了。</p>
被卖的小孩似乎早已麻木。</p>
大人的脸色则越来越灰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