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郑凤寿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p>
“其实在鲜国，对大明忠顺是公认的大义，便是当今国王夺光海君之位，打出的旗号也是光海君背叛天朝，和建虏勾结，忘恩负义。”</p>
朱由检问道“当今贵国国王位置还稳么？”</p>
郑凤寿道：“也不算多稳，天启四年，曾助今上夺位的李适发动叛乱，挥军攻入王京，幸亏都元帅张晚站在今上这边，才击溃李适叛乱。</p>
“去年丁卯之役，今上向建虏求和，结为兄弟，也引来许多不满，李仁居、柳孝立等先后想要推翻国王。</p>
朱由检道：“要这么说，暂时剥夺国王实权，让大明之官监护，贵国国王也没有多大底气对抗吧。”</p>
郑凤寿点头道：“若是国王公然对抗大明，则鲜国人心多半背离。便是当年推翻光海君的理由，也都不成立了。”</p>
朱由检听到郑凤寿的回答后，心中更多了几分把握，不过他怕郑凤寿还有什么疑虑，补充道：</p>
“其实大明监护贵国，对国王本人也未必没有好处。</p>
“一来，他本就害怕得罪建虏。若是大明施行监护，面对建虏责问，他大可说自己已无实权。”</p>
“二来，他若能配合大明，在位期间扫灭建虏，也可算作他在位时一大功德。”</p>
郑凤寿道：“只要有大明全力支持，能守卫住鄙国边境城池，鲜国百姓对监护之事，也必定拥戴。”</p>
朱由检问道：“以郑英雄之见，贵国义州城能守得住么？”</p>
郑凤寿目光中出现了坚定的神色：</p>
“若是守将得人，决然能守得住。</p>
“而且以凤寿之见，天朝若是把守宁锦之偌大力气，用在守鄙国边城上，对建虏威胁更大。</p>
“鄙国边城不比天朝的锦州，建虏若是要长期围困。则天朝和我国之军从石城岛、鹿岛、獐子岛等多处可以登陆袭扰建虏后方，焚烧粮草，切断虏军补给。建虏防不胜防。</p>
“若是建虏不来攻时，从鄙国边境出发，随时可捣袭建虏巢穴。且又有海上岛兵可从不同方向袭击配合”</p>
朱由检听郑凤寿这么一说，更坚定了主意。</p>
关宁拼命要在宁锦修城，然而锦州、大凌河距离后金核心区域仍旧相隔遥远。</p>
当年明朝在拥有广宁的情况下，都尚且不能对后金造成威胁。</p>
更何况现在明朝把堡垒前推，修到大凌河一线都困难。</p>
大凌河到广宁都还有一百五十里。</p>
大凌河以东大片区域已经是一片丝毫不能提供补给的荒地。</p>
而鲜国义州城以西，直接就是辽东腹地，有部落人群聚集居住。</p>
又有林木山地可以随时隐藏埋伏偷袭。</p>
又可以在敌境挖参猎貂，获取经济资源。</p>
鲜国边境只要能稳固住，那是比关宁便利得多的，直接威胁后金心腹的一条阵线。</p>
朱由检随后又让郑凤寿推荐对大明有感情，监护鲜国后可以使用的人物。</p>
郑凤寿按他所知，推荐了沈光世、金尚宪、赵毅、洪翼汉、尹集、吴达济等人。</p>
朱由检和郑凤寿会谈后。</p>
又去见了一次毛文龙，告诉他等姜曰广到了皮岛，监护鲜国之事，就可以推进。</p>
为了防止意外，又问道：“若是李倧反抗，都督是否有把握制得住。”</p>
毛文龙嘴角弯起，道：</p>
“只要李倧无法调用鲜国全境军民资源，只是王京的禁军和扈卫军，还不是我东江兵的对手。东江虽然军饷不足，但兵士勇猛敢战，远比李倧那些懦弱不堪，未经战阵的亲军能打。</p>
“莫说挟大明朝廷威势，鲜国大部分官民不会为了李倧一己之私对抗大明，就算有李宗死党要反抗，也不会是东江军队的敌手。”</p>
对毛文龙的说法，朱由检是认可的。</p>
毕竟去年后金侵入鲜国，打至鲜国王京，如入无人之境，李倧的那些亲军几乎毫无作用。反倒是鲜国边缘山城的军民抵抗得还持久一些。</p>
而建虏军队打东江管辖的云从岛，却是苦战良久，寸步难进。</p>
后来毛文龙发动鸭绿江大战，更是收复了鲜国义州。</p>
另外真实历史上，崇祯四年末，孔有德等人率领的一千东江兵，兵变之后回扫登州，打明朝其他军队也多占上风。这才能搅乱山东一年多。</p>
可见东江军虽然装备器械可能比鲜国军队还差的多，但战斗力应该远在其上。</p>
有了毛文龙的保证，朱由检心中有底。</p>
他现在就等姜曰广船队开到，军饷物资都运到皮岛了。</p>
又过了一天，鲜国国王李倧安排的辩诬使团从铁山仙岩里宣沙浦出发，抵达皮岛。</p>
辩诬使团以李廷龟为正使，韩汝溭为副使，成俊耇、金尚宾为书状官，他们到皮岛既是途经，也是顺便告知毛文龙：</p>
“望毛都督在使团归来前，不要妄动。否则无异于挑衅作乱。天朝朝廷责怪下来，那时候都督既没有天朝供应粮饷，又没有鲜国供应，就未免陷入困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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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看见辩诬使团李廷龟一本正经的劝告毛文龙。</p>
心中感到好笑，要是他们知道大明皇帝就在这里，不知什么感想。</p>
毛文龙按照朱由检的建议，让鲜国使团在皮岛暂留，等姜曰广达到皮岛后，，再出发不迟。</p>
李廷龟也同意了，他也确实想出发前，先见一下姜曰广。</p>
最好是取得姜曰广承诺，在辩诬团出使期间，约束好毛文龙，不要对鲜国动手。</p>
朱由检和其他人又在皮岛各处巡查一番，岛上军民的惨况比起其他各岛来也好不了多少。</p>
而且也确实如毛文龙自己在奏疏塘报中说的那样“山坳僻处之间，尽是白骨成堆”“白骨盈沟，饿殍载道”。</p>
看到这等情形，无论朱由检还是陆云龙、张岱等人都不得不再次感叹，这样的惨境下，东江迄今没有发生大的兵变，也确实是奇迹，也不知道毛文龙是如何做到的。</p>
就在朱由检等人到皮岛后的第四天上午巳时。</p>
姜曰广率领的浩浩荡荡的运饷船队终于抵达了皮岛南港。</p>
他们之所以比朱由检的普济号分队晚到四天。</p>
一来确实因为船队庞大，载运货物众多，行船之时，需要更加小心，速度难免减慢。</p>
二来，船队运载的粮食也先在途径各岛发放救急。</p>
而在这些岛上，姜曰广也有意让船上押运的几十位抗君官员上岛去走一下。</p>
看看岛上军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p>
当然如果能走访询问一下就更好。</p>
果然陈子壮、黄道周等人看到岛上军民的惨况，大为震惊。</p>
虽然还谈不上完全改变他们往时那些迂腐理念，但却多少还是有些触动。</p>
船队这样走走停停，因此就晚到了这些时间。</p>
皮岛早有哨探船只发现庞大的运饷船队驶近皮岛，并提前向毛文龙报告。</p>
毛文龙和岛上众将乃至士兵都大喜。</p>
在皮岛南港码头摆出阵势，带领大部分将士列队。</p>
迎接钦差巡抚姜曰广到来。</p>
朱由检一行人自然也跟随前往。</p>
李廷龟鲜国辩诬使团也参加了迎接仪式。</p>
金启宗虽然不在使团内，但他本来在岛上为使团送行。现在姜曰广来，他作为平安道监司出于礼仪，也便一起前来迎接。</p>
岛上辽民和商人闻讯，也都聚在码头周围，远远看着，想要目睹盛况。</p>
毕竟听说这次朝廷运送皮岛的军饷物资之丰，船只之多前所未有。</p>
随着岸上三声炮响。</p>
姜曰广本人乘坐的云帆号当先停泊靠岸。</p>
后面五百多只大小船只，陆续进港。</p>
黑压压一片，情形蔚为壮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