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钱龙锡身后一个参政起身,道:“臣认为没错,错在海瑞,太祖之法也没错,错在海瑞借之以一己之好恶断事,纵有虚名,亦是枉然。”
这里说的是海瑞判案子,只以‘善恶’为准,不去管其他,看似公正,实则是糊涂。
这倒是一个好道理,朱栩微笑道:“那当时的内阁扣押他的奏本,阻碍他的升迁,甚至屡加打压,这是在打压‘太祖之法’?这‘不明时政’又做何解?”
‘不明时政’,分明就是要求官员要变通,适应新变化,不能拘泥于古法。
钱龙锡与刚才的参政都说不出话来,这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事情,谁都知道,‘祖法’早已经成不可更改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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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不说话,突然间有一个知府站起来,抬着手道:“皇上,臣以为,这是海瑞空有名望而无实绩,过往之事又太过刚直,生乱而无为,是故不愿启用他。”
这句话看似有道理,实则完全背离了话题,朱栩讲的是原因,这家伙说的是结果,完全牛马不相及,甚至可以说是诡辩!
朱栩端着鸡汤又喝了一口,身体舒畅了一点,慢悠悠的道:“那,拘泥古法已不可行,该当如何?”朱栩要说的,就是变通,他不止要给‘新政’正名,还要借此冲击儒家的顽固思想,确立‘变通’的地位。
皇帝的话已经很赤,裸裸了,古法不可行,自然是要改变,用‘今法’。
接下来,就是王安石的那三句话了:‘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这三句话一直以来都是儒家批评的重点,从司马光等开始,一直到明朝,儒家都避谈这三句话,因为不合儒家的精神,不合治国的理念,是极其‘叛逆’的。
朱栩的话说到了这里,刚才还能反驳几句的众人,都不说话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要负上‘历史责任’的。
“钱大人,你来说。”朱栩直接点名。
钱龙锡眉头紧皱,古法不可取,自然要用今法,只是话容易说,还要考虑影响,尤其是皇帝明显有着强烈意图,他怎么敢轻易开口?
“臣认为‘新政’正当其时。”钱龙锡道,这等于是变相的承认‘变通’是对的。
朱栩不为难他,目光环顾大堂里的人,没有人敢与他目光相接,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样的话,可以知道,但断然不能说出口的!
朱栩环顾一圈,坐直身体,笑了声,道:“海刚峰,就是一个拘泥古法的人,终其一生毫无所成,哪怕到了晚年还是嚷着要恢复太祖之法,丝毫没有反省之意。张太岳,师法太祖,却很清楚的知道因地制宜,古法与现今的区别,根据实际情况处理政务,进行一些变通,虽然他的变革很有限,但也给我大明带来了不少变化,福延至今。在政务,田亩制,吏治上,都给了朕很多借鉴,若是没有他,朕不敢开启‘新政’……”
钱龙锡很清楚,皇帝这是在对某些事情定性,也是在为‘新政’进行辩护,扫除一些障碍,默然无声。
若是普通人,读书人,或者说大儒,这样讲都会被天下人找各种理由来狠怼,可眼前的是景正皇帝,谁敢?
不远处的一个内监,悄无声息的记录着朱栩说过的每一个字。
朱栩说了很多,最后总结性的道:“当今之人,学古习圣,不能盲从,要认真分辨哪些是适合现今的,哪些已经不合时宜,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我们读书的要求,同样也能延生到政务上,不能生搬硬套,照猫画虎,要根据现实情况做事,认真分析其中的问题,寻找新的方法、办法处理事情,不能一味的求问古人……”
朱栩不时会咳嗽一声,脸上冒出虚汗来,浑身冰冷,感觉有些撑不住了,便收住话头,道:“今天就说这么多,回去之后,认真思考一番,都给朕写一道奏本上来,朕会给你们登到报纸上,写不好的现在就可以搬家,出门都记得带着帽子……”
钱龙锡等人心里翻涌,面色难受,还是不得不起身,抬手道“遵旨。”
“嗯,都去吧。”朱栩摆了摆手道。
“臣告退。”一群人缓慢的退了出去。
曹化淳早就看出来了,连忙上前,低声道:“皇上,回去吧。”
朱栩点点头,道:“今天是走不了了,明天一早走,让唐一泽做好掩护,不要被人发现了。”
“是。”曹化淳过来,扶着朱栩回后院。
‘变通’二字说的简单,可一旦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影响,尤其是那些坚定反对朱栩的人,肯定又是一大‘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