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孙承宗拿着一样的手抄本走进来,看着毕自严道:“看过了?”
毕自严放下奏本,叹了口气,道:“六部尚书没有表态,倒是有几个侍郎很是赞同,写了副奏。”
郑友元给孙承宗搬来凳子,悄然退了出去。
孙承宗也放下奏本,看着毕自严,沉吟一声,罕见的没有开口说话。
毕自严与孙承宗眼神交汇,接着,继续沉默。
两人都是读书人,进士出身,而今都是饱读诗书,满腹才华,若非入了官场,定然也是一方大儒,大家。
毕自严是彻彻底底的文人,从他内心深处来讲,是赞同这道奏本的。大演武展现的火炮威力太过可怕,以往还不觉得,现在却有些悚然,令他感觉危险,心里忧虑。
孙承宗虽然是文官,可也带兵多年,虽然知晓武器的重要,可是今天大演武的火炮,让他心悸,同时还在担忧,短短几年已经如此,如果继续发展下去……
单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好半晌,孙承宗开口道:“皇上锐意发展火器,并且认为它是未来战争的决定性武器。”
毕自严抬头看了眼孙承宗,神色平静,没有言语。他明白孙承宗的意思,所以才没有说话。
儒家以‘仁德’治天下,凡不合‘仁德’二字便极力排斥,斥之为‘邪端’,非‘正道’,随之赶尽杀绝。
但眼下的情况是,当今这位皇帝陛下,对‘奇技淫巧’异常热衷,他们根本无力反对,甚至简单的制约都不行。尤其是在一些军国大事上,由于他的观点,想法往往能在后面得到印证是对的,他们就更没底气。
要知道,当今这位——从未错过!
一次都没有!
面对如此目光如炬,雄才大略的皇帝,他们这些臣子是相当的不容易。
毕自严与孙承宗等人内心时常也感到庆幸,虽然当今这位强势无匹,半点声音听不进去,可到底不是太祖,成祖,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大开杀戒,至少对他们这些身边的近臣该有的礼数从未缺过。
又好半晌过去,毕自严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内阁不表态。”
‘不表态’何尝不是一种表态。
孙承宗看着毕自严,提醒道:“皇上的性格你是知道,你不表态就等于是反对,皇上心里……是有账本的。”
当今皇帝大度的时候令人心惊,对很多他们认为是‘忤逆’大罪的事情挥挥手就算了,完全不放在心上。可在他们看来是某些不值得在意的小事情上,分外的‘计较’,经常会秋后算账。
孙承宗话没有说透,他早就隐约的感觉到,乾清宫对这位‘毕首辅’是有不满的,也不能说是不满,应该是对他的能力的一种‘质疑’,若是到了时间,机会合适,毕自严‘突然’致仕,告老还乡他不会有多意外。
毕自严何尝不知道,不过有些事情,他该坚持的会毫不犹豫的坚持到底,对着孙承宗的好意他只能心领,摆了摆手,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休息半个时辰,咱们继续开会,要尽快达成今年‘新政’框架,免得人心浮动,朝秦暮楚。”
孙承宗见如此也没有多说,看着毕自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了。
他本来想给毕自严透个关于察哈尔的底,眼见毕自严一堆烦心事,还是咽了回去。
内阁现在忙的脚不沾地,急匆匆的再次与六部尚书,各地总理大臣,巡抚等开会商议,他们都在担心腾出手里的朱栩会插手进来,到时候他们就没有了话语权,太多的事情由不得他们,所以在抢先下手。
一干大人们扛着巨大的压力,在各种问题上争锋相对后又相互让步,希望能尽早达成各方都认同,能够持续前进的‘新政’方案来。
京外的百姓们自然热闹,大明演武,万邦来朝,这是盛世之兆,鞭炮齐鸣,喧嚣嬴荡。
朱栩在入到城门口,才看到司礼监送出来的奏本以及简略。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朱栩看着这道奏本,也算是感慨万千。
对于‘奇技淫巧’的深恶痛绝,对于‘仁’的无限拔高,应该是封建王朝发展的一道严重桎梏。这种‘桎梏’明隐的出现在方方面面,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对‘匠艺’的贬低与阻碍,到了火器这里,则上升到了恐惧。
‘现在的火炮怕是与后世的原子弹一样,令人恐惧与忌惮……’
朱栩能明白这道奏本里的担忧,但是这些人没有说明白另一个问题——大明封禁了,是不是就表示其他国家就不会出现?若是出现了怎么办?到那时怎么保卫大明?
这完全是自废武功,故步自封,停滞不前,甚至是恶意倒退的存心找死之举啊!
朱栩摇摇晃晃,回忆起一些不堪的记忆来,心里陡然恼怒,抬头看向前面,道“内阁那边什么态度?”
曹化淳坐在外面,闻言道“内阁还没有反应,估计是留中不发。”
“传旨!”
朱栩目光微冷,语气冷漠的道:“严厉斥责这帮人,火炮已经遍存于世界,我大明今日毁,西夷明日来攻,如何抵挡?海上如何建长城?我大明是否要永远如猪羊一般被人圈禁,任意欺凌,苟且偷生?目光短浅,自私狭隘,以一己私心抛却家国之责,妄言国事,不体上心,毫无格局,其心可诛!”
张筠眨了眨眼,刚才有那么一刹那,她也觉得这些大人们上书说法是对的,再听着朱栩之言,心里一惊,连忙抿了抿嘴,低下头。
真要是如朱栩所说,那就太可怕了,不敢去想。
曹化淳在外面吓了一跳,这些话要是真的明旨而发,只怕会逼死奏本上的不少人!
犹豫了一会儿,曹化淳道:“皇上,语气,是否要委婉一些?”
“不用!”
朱栩道:“你亲自拟旨,拿给朕看,然后送去内阁,再让内阁写一道相似的斥责诏令,工部,吏部也写一份,然后在明天的报纸上登出来,给朕好好杀一杀这帮人的懦弱无能之气!”
“遵旨。”曹化淳心里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每次皇帝看重,着力发展的事情,总有人跳出来反对,唱高调,结果就被皇帝打脸,而且是那种居高临下,无可反驳的打脸。
用力越狠,反作用力就更大,对于将‘清誉’视为重过一切的大明文人来说,羞愤自尽都不奇怪。
可这种反作用力不同于作用力,反作用基本上是无差别的伤害,地图炮,这会让那些人保守的读书人更加坚定的抱团,远离朱栩,大力的唱反调。
也就是一段小插曲,朱栩压根就不在意,这道旨意既是给内阁六部那些大人看的,鲜明表达他的态度,也是给朝野那些思想开明,有眼光的人看的,至于那些死抱着旧教条不放的人,朱栩打算由着他们抱到死——救不了了。
在朱栩的马车进宫的时候,朝鲜的二位国主也没闲着,在六部,内阁等地穿梭,求见,希望能说服大明一些重臣,同意大明的军队继续驻扎平壤,保卫朝鲜,以防倭国再次入侵。
可是,得到的回应多数是失望的,剩下的是含糊不清,难给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