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风波的第二天,为了洪衍武做下的卑劣行径,洪禄承主动登门给陈家赔罪。
他是硬着头皮来的,既为儿子的过错感到尴尬,又为要说的话而觉得难以启齿。
之前,他从没跟陈德元提过儿子的劣性,这原本是想给自己留点脸面,可谁能料到“老家贼”竟是个装满腌臜物的破痰盂,一个没想到,就能粘人一身脏臭,让你既恶心又狼狈。
幸好是没出事,否则房子高,陈力泉又睡着了,一旦摔下来,那可不是玩的。
洪禄承已经痛下了决心。他觉得哪怕是陈家与洪家断了来往,他也不能再把陈家蒙在鼓里,否则日后或许就会祸害了人家的孩子。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这个反劲儿,加之毫无责任,谁受得了?
于是坐定之后,洪禄承就一五一十把洪衍武的“罪恶史”,以及自己为如何管教而发愁的苦恼,都告诉了陈德元两口子。
听完这些话,陈德元夫妻才知道了洪衍武有多么地“难揍”(定兴话,坏的意思),可夫妻俩人却又对此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态度。
泉子妈和观音院其他邻居们一样,对洪衍武的行径无法容忍。她觉得儿子是好孩子,既怕儿子跟着洪衍武学坏,又担心儿子会挨欺负受诳骗。
可世上的事很是奇怪,有喜欢孙猴的就有喜欢猪八戒的。陈德元自己小时候就淘得出圈,因此他对洪衍武倒挺稀罕,甚至对洪衍武那些过去的“丰功伟绩”,还感到十分的有趣。
相反的,他倒是挺担心陈力泉会继承其祖父逆来顺受的秉性。要是那样,不仅要卖一辈子傻力气,还得受一辈子的窝囊气。
“孩子嘛,能有什么坏心眼?男孩儿可越淘越出息。您要是舍得,以后这小子再淘,我就揍他!”
陈德元如是说,像在玩笑也是劝慰。
“你尽管打。”
洪禄承话刚出口,却又叹气,显得十分无奈。
“可那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没用!”
“您也别这么说,孩子哪有不怕打的?再说,我还得着消息,听说上面正要求学校复课呢。兴许一上学,这小子也就懂事了。”
“开学?什么时候?”洪禄承眼亮了一下,浮现一丝希冀。
“大概十月份吧,各工厂已经开始商量派工宣队进驻学校了。您还别说,以后我可能正管这帮坏小子们……”
刚从陈家出来,洪禄承心下就已经轻松了一半。
上学念书,在他看来,与其是为识字还不如是为受点管教。一个真正的人必得识字,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也必须得规规矩矩,象个大人似的。
而洪衍武少调失教,早就该当让学校好好收拾一下,却偏又赶上“运动”停了课,老师倒先被收拾了。好在陈德元竟带来了这个好消息,那简直无异于救命稻草。
再等回到了东院,洪禄承已愁容尽消。看着正在枣树打吊悠的洪衍武,他第一次没出言呵斥,相反的,还忍不住怪声怪气地调侃了一句。
“看你小子再闹腾!告诉你,要开学啦,你要上学啦……”
“好事。”老边媳妇出门来洗菜,碰巧一耳朵听见了,也帮腔来吓唬洪衍武。
“看你小子再折腾不?一天到晚用绳子栓着你,叫老师管着,该!你还淘气,就罚你站,拿大板子打!”
“吓唬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