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有白就有光,都说有光就有影。
在这个本应该人人都拥有家庭温暖的特殊夜晚。
香港的洪福承和登上飞机的“金素妍”,似乎都已经站在了温情的对立面,分别成为了冷血薄情和形单影只的反向例子。
但不得不说,如果仅此而已,仍旧不足以准确描述这个复杂多变的客观世界。
因为还有着太多生活处境远不如他们的人,在奋力的苦苦挣扎。
安徽阜南十里沟,一样是不亚于京城的冰天雪地,寒风凛冽。
借住在村书记东屋的“大得合”,正带着焦急,眼巴巴的看着一个“赤脚医生”给大着肚子的田香华扎针。
好不容易等到大夫满头大汗忙和完了,他马上把一碗糖水给端了过来。
扶起田香华,吹了吹热气,让她喝了下去。
跟着又把她的被子小心翼翼的盖严实了,这才好问大夫情况。
“赤脚医生”从他手里接过一根带过滤嘴的“香山”,先放在鼻子上很稀罕的闻了闻才点燃。
然后慢悠悠的说,“没别的,就是着了风寒。她呀,身子骨儿弱,底子有点薄。不过,没啥大事儿。还是得想办法捂汗,先让她静静地睡一觉。”
“对了,野兔子肉别再给她吃了,万一生个豁子咋办。她这种情况,补身子就得鸡蛋、小米、红枣,当然要有鸡汤就更好了。”
“不是我说你,你真不应该带着老婆回这穷地方来。吃没的吃,喝没的喝,连药都不好抓。在京城生多好呀。这不自讨苦吃,找罪受吗?”
“大得合”赶紧点头。
“是是是,可事已至此,现在也回不去啊。您……您还有办法可想吗?”
“干万别让她受风,我去县里给你们弄点药。要不这样吧,一会让她发发汗,我先回去,明天下午再过来。”
“大得合”赶紧把半盒烟都塞在大夫手里,跟着又掏出十块钱来,把赤脚大夫欢欢喜喜送走了。
而等他再回来,田香华却怪上他了。
“我就是着凉了,没事的。你可别大惊小怪的,再这么花钱了,本来坐吃山空就不是事儿啊。这钱你挣得也不易,咱们以后……”
“大得合”不爱听了,胡撸着脑袋有些急躁的说,“哎呀,还以后?先顾眼前吧。你和孩子不比什么都重要啊?只要你能身子骨好好的,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带来的钱,我宁可一分不留,全给他们。你别犯糊涂行不行!”
停了一下,他似乎觉得有点语气重了,又不禁自我检讨起来了。
“哎,其实都怪我,人家大夫说的对,这儿的条件太差了。是我一开始就把事想简单了,没想到这有钱都买不着东西,结果把你坑苦了。这样,等你身子好点了,咱就回京,咱去医院生,不在这儿生了。”
田香华赶紧阻止。
“不,不行,你不能回去。我们县里那动静都大了,万一要是……不,我就是在这儿生,我哪儿也不去。你放心,我肯定能平平安安在这儿把孩子生下来。我们这儿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去医院我反倒害怕。”
而这样一来,“大得合”反倒心里更发酸,更愧疚了。
好不容易等到田香华熟睡之后,“大得合”才又拿了卷钞票奔了村支书的屋。
这时候,村书记还坐在炕桌旁喝酒呢。
见他就招呼一起喝,随口还问了几句田香华的病。
还别看炕桌上就是盘醋浸野山芹、熬白菜、炖兔子肉,混合面的窝头,酒也是劣质私酿白酒。
但这已经是村里的顶级水平了。
所以同样因此,村书记再一听“大得合”的要求就傻了。
嘴里直说,“哎哟,他女婿。你要的这些东西,这村里都没有啊。”
“吃兔子肉就生豁子?这是那扎针的跟你胡咧咧的?娘的,回头我找他去!不瞒你说,我们这儿从来就没听说过谁家婆娘这么金贵,生孩子非得吃小米鸡蛋的?”
“大得合”听闻便赶紧把钱拿了出来。
“叔啊,我知道难为你。可香华身子骨虚啊,又是这月份的身子……我不会让您白张罗,您看,这二百块钱,我只要三十只鸡,一百五十斤小米。您看行吗?”
村书记一下愣了,眼瞅着钱,眼珠子骨碌碌转动。
可随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不帮忙,我们这儿穷啊,穷乡僻壤的,真没有几户人家养鸡的。这又在年节上……”
“大得合”听出了话里的狡黠。
毫不犹豫,果断再退了一大步。
“实在不行,还这个价儿,二十只鸡,一百斤小米也可以。不过这二十只,可得是母鸡。”
跟着虚晃一枪,又拿好话填乎了一番。
“叔啊,我们这次回老家,打结婚证、吃、住、看病,全靠您的关照。您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什么是亲戚?今后咱就是正经亲戚。您今后有空到京城转转来,我一定招待好您。”
这次村书记终于没有推辞。嘿嘿笑着,答应明天一早就套上队里的车帮着张罗去。
“大得合”这才放了心。
河南郑州火车站。
一片漆黑的风雪中,从京城跑出来的“八叉”无精打采在广场昏暗的路灯下,冻着发愁。
这次他是喝酒走肾的时候,走狗屎运才成了漏网之鱼。
跑出来身上没几个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