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道：“鱼儿，今日偷了多少钱出来输？”</p>
鱼儿道：“呸！什么偷不偷，输不输的？难听得紧！”他本要乌龟儿子王八蛋的乱骂一起，只是发觉自己话的腔调跟他们太也不像，骂人更易露出马脚，心想少开口为妙，一面留神学他们的话。（)(）（）.３Ｗ.</p>
带他进来的吴子拿着筹码，神色有些迟疑。旁边一人道：“老吴，这会儿霉庄，多押些。”</p>
老吴道：“好！”押了二两银子，道：“鱼儿，怎么样？”</p>
鱼儿心想：“最好不要人家留心自己，不要赢多，不要输多，押也不要押得大。”于是押了五钱银子。旁人谁也不来理他。</p>
那做庄的是个肥胖汉子，这些人都叫他平大哥，鱼儿记得老吴过赌客中有一人叫作平威，这平大哥自是平威了。</p>
只见他拿起骰子，在手掌中一阵抖动，喝道：“通杀！”将骰子掷入碗中。鱼儿留神他的手势，登时放心：“此人是个羊牯！”在他心中，凡是不会行骗的赌客，便是羊牯。平威掷了六把骰子，掷出个“牛头”，那是短牌中的大子。</p>
余人顺次一个个掷下去，有的赔了，有的吃了。老吴掷了个“八”，给吃了。</p>
鱼儿每见到一人掷骰，心中便叫一声：“羊牯！”他连叫了七声“羊牯”，登时大为放心。他怀中带着李公公的水银骰子，原拟玩到中途，换了进去，赢了一笔钱后，再设法换出来。掷假骰子的手法固然极为难练，而将骰子换入换出，也须眼明手快，便如变戏法一般。先得引开旁人的注意。例如忽然踢倒一只凳子、倒翻一碗茶之类，众人眼光都去瞧凳瞧茶碗时，真假骰子便掉了包。</p>
但若是好手，自也不必出到踢凳翻茶的下等手法，通常是在手腕间暗藏六粒骰子，手指上抓六粒骰子，一把掷下，落入碗中的是腕间骰子，而手指中的六粒骰子一合手便转入左掌，神不知、鬼不觉的揣入怀中。这门本事鱼儿却没学会。</p>
有道是：“骰子灌铅，赢钱不难；灌了水银，铁成金。”水银和铅均极沉重。骰子一边轻一边重，能依己意指挥。只是铅乃硬物，水银却不住流动，是以掷灌铅骰子甚易而掷水银骰子极难。骰子灌铅易于为人发觉，同时你既能掷出大，对方亦能掷出大，但若灌的是水银。要什么子，非有上乘手法不可，非寻常骗徒之所能。鱼儿掷灌铅骰子有六七成把握，对付水银骰子。把握便只一成二成。虽只一成二成。</p>
但十把中只须多赢得一两把，几个时辰赌将下来，自然大占赢面。至于真正的一流高手，则能任意投掷寻常骰子。要出几便是几，丝毫不爽，决不需借助于灌铅灌水银的骰子。这等功夫万中无一，鱼儿也未曾遇上过，就算遇上了，他也看不出来。</p>
他见入局的对手全是羊牯，心想骰子换入换出全无危险，且不忙换骰子，他入局时有两只二十五两的元宝，一只兑了筹码，当下将另一只元宝放在左手边，以作掉换骰子的张本，又想：“鱼儿既常常输钱，我也得先输后赢，免得引人疑心。”</p>
掷了几把，掷出一只幺六来，自然是给吃了。如此输一注，赢一注，拉来拉去，输了五两银子。赌了半天，各人下注渐渐大了，鱼儿仍下五钱。庄家平威将他的竹筹一推，道：“至少一两，五钱不收。”</p>
鱼儿当即添了一根筹码。庄家掷出来是张“人”牌，一注注吃了下来。</p>
鱼儿恼他不收自己的五钱赌注，这一次决意赢他，心道：“你不肯输五钱，定要输上一两，好子，有种，算盘挺精。我若用天牌赢你，不算好汉。”他右手抓了骰子，左手手肘一挺，一只大元宝掉下地去，托的一声，正好掉在他左脚脚面。</p>
他大叫一声：“啊哟，好痛！”跳了几下。同赌的七人都笑了起来，瞧着他弯下腰去拾元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