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总是让人感到不安，是狩猎者与猎物厮杀的战场，在漆黑的夜色下无数的犯罪在悄然进行，即使是首善之地的玉京也不能免俗。</p>
为了保证科举考试的安全，让大乾五十一年的一月份起，朝廷便开始严格执行宵禁，任何百姓不得在夜间外出，违令者有司可直接逮捕，六扇门的凶名由此大振。</p>
若不是达官显贵，在夜晚之中出行，六扇门的捕快们便可直接擒拿归案，普通的中产之家也会因此倾家荡产。</p>
朝廷的威严与鹰爪带来的恐惧支配着夜晚的玉京。</p>
值此特殊时日，每当夜幕降临，玉京便会陷入暗淡的沉寂，民屋民宅一片安静，连孩子的啼哭声都会被父母连忙呵斥禁声，街上唯有捕快的身影和追魂犬的吠声。</p>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这样的宵禁往往也只能禁止中产以下的平民，真正为达官显贵服务的场所，例如散花楼，见山楼等等，是不受这样约束的，奏乐歌舞片刻不停。</p>
也正是为此，天机商行才能联合金玉堂举办这样一场盛大的拍卖会，当拍卖会进入尾声的时候，夜幕已深，子时已过，从会堂中走出来的贵人们纷纷乘上轿子、马车归府，还有一些本来就没打算休息的暗探，悄悄地展开行动。</p>
洪熙跟随太子走出会堂之际，便看到了自己的结拜大哥谭少星的身影，他直接打了一个暗号过来。</p>
“目标是谁？”</p>
“远征侯、真空道、见山楼。”</p>
洪熙打出了三个手势，这些都是六扇门的怀疑对象。</p>
他在拍卖会上除了陪伴太子外，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四下寻找，不知是否感动了上天，竟有人送来一张神秘的纸条，让他终于探查清楚了隐藏真空道的权贵——远征侯。</p>
只是会场贵人甚多，若有一个死伤，便会在政治上多一堆的敌人，若换成洪玄机，他也许会不顾达官显贵的死活，直接动手。</p>
但显然洪熙没有他父亲的胆量和实力，只能隐忍到了拍卖会结束，方才用双方事先协商好的手势进行交流。</p>
谭少星点了点头，装作不认识地走开了，并对自己的手下打出手势。</p>
“盯死远征侯，必要的时候可以拿下。”</p>
“是，神捕大人。”</p>
六扇门的鹰爪在漆黑中潜行。</p>
谭少星的背后是刑部尚书施阳曦，真正位高权重，说一不二的大人物，这一次更是奉了皇命而来，除了洪玄机、李严这样的人物他不得不请示外，其他人等一概有决策之权。</p>
更何况远征侯高才波是大乾朝野鄙弃的人物，只要处理得当，不会对自己造成危险。</p>
远征侯高才波，他与理国公相似，皆是在大乾三十年，攻克南都一战中封侯，但他的封侯不是因为军功，而是破坏南都的龙脉大阵，让大乾得攻克南都，结束南北朝并立的局面。</p>
更令人齿冷的是，高才波曾为哀帝钦点的状元，称赞他文武双全，国之栋梁，而这位国士无双的大才子，最终却成为了《大周佞臣录》排行第一的大奸臣。</p>
高宗封他为远征侯，也算是颇有幽默的基因，自古以来被封为远征侯的将军莫不是远征塞外，杨威百国的名将，而高才波的远征侯更多则是羞辱的意思在内。</p>
只是高才波脸皮甚厚，听了这封爵不仅没有推辞，还坦然收下，说是要为高宗领兵抗击云蒙，要钱要粮，收拢大周残部训练了一支镇北军，战斗力在大乾排在末尾。</p>
等到杨盘上位真正掌权后，便慢慢削去了高才波的职权，最近几年只让他在家养老，时时刻刻还要敲打一番，日子过得十分煎熬，但比起南都那些被抄家灭族的大周余孽来说，高才波过得还算幸运，甚至保全了高家大部分的财富，度过了鼎革之际的残酷杀戮。</p>
玉京的贵族圈子里常有这样的流言，说高才波心怀不满，联系着大周余孽，时时刻刻想要光复大周。</p>
昔日的礼部尚书云若虚不过是跟他走了近些，从这位昔日的状元郎口中询问大周辛秘，用来撰写《大周遗事》一书，结果被怀疑为谋反，落得家破人亡。</p>
从此以后，远征侯高才波便成为了大乾官场上的瘟神，人人避之不及。</p>
除了同出身的长乐侯还会到他家中走动一二外，远征侯府门可罗雀，就连他女儿，玉京有名的美人，哪怕到了待嫁的年纪，都没有哪个显贵之家愿意与他联姻，就是玉京城的普通商人也逃之夭夭。</p>
玉京的贵族圈子是没有蠢驴的，谁会跟一个写进佞臣录里面的大奸臣联姻，若是那一天杨盘下令，将高家抄家灭族，岂不是要受连累。</p>
叫人意外的是这一次的拍卖会他竟然也会出席，只是他这一出席便被六扇门的人给盯上了。</p>
“侯爷，鹰爪跟来了。”</p>
远征侯不喜欢坐轿子，嫌轿子的速度太慢，在玉京访客之时，从来都是坐马车的，而马车只有几匹驽马，显得十分朴素，像落魄商人多于勋贵王侯。</p>
“去兰雪堂。”高才波好像事先知道了一般，直接让马车继续开往玉京四大戏院之一的兰雪堂。</p>
虽是子时午夜，兰雪堂依旧灯火辉煌，仍有戏子在低声清唱《哀江南》</p>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注1）</p>
一个王朝覆灭，要有杰出的文学家为它的灭亡撰写下不朽的文章。</p>
这曲《哀江南》写满了大周南都破灭之后的凄凉惨状，唱出了世事无常，繁华转瞬为空的无限悲凉，闻者伤心见者落泪。</p>
自大乾四十年无名氏写下后，一夜之间传唱大江南北，便是朝堂之上的大臣也会到瓦舍听戏，感极落泪。</p>
每当戏院唱起赵贵妃与大周哀帝的末路，便会唱上一曲，赚得各家千金小姐纷纷落泪。</p>
大乾对史书控制得很严，却不知为何对这首《哀江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它唱遍大江南北。</p>
“高才波，你引来六扇门的爪牙，是想二次背叛吗？”</p>
当远征侯的马车踏入兰雪堂的前院，一股神魂传音，在他耳畔乍响，传音者的声音悦耳动听，若是兰雪堂的常客，必能认出此乃当家花旦，风尘沙的声音。</p>
“六扇门盯上了我，我不能出手，只能来兰雪堂找你。”</p>
远征侯压低了声音，神情有些慌张，他带着真空道人去那拍卖会，心中便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而离别之时，真空道人自然不会傻乎乎地与他同行，早就借暗道脱离而去，留下他一人面对六扇门的爪牙。</p>
“哼，你这背主之人，合该有今日之祸。”</p>
“去东区的码头，那里会有人接应你。”</p>
风尘沙能在玉京唱曲多年，潜伏忍耐，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也不会发疯在兰雪堂的附近动手杀人，而是立刻为他安排了金蝉脱壳之计。</p>
玉京的贵人总有的落难，安排在东区的码头快船，往往是他们最后的手段，远征侯自然也有所准备，立刻命人掉头，往码头方向飞奔。</p>
“魏哥，这不太对劲。”青绶捕快苏亮见马车没有驶进兰雪堂的前院，好像得到了某种启示一般，迅速掉头往码头方向飞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