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被逐出师门之后，一牙子苦求三月，折腾掉了半条命去，这才重回门墙。三个月后，其师坐化，如今想来竟都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了。</p>
“我将所悟道念一分为二，一道附于玄重金环之上，一道附于玄然金牙之上。此举目的有二，其一，若有缘，你二人定能参悟一二，以窥天道。其二，便是你二人若作生死之争，道念合一，会将你们带来此处，暂免祸端。”</p>
一牙子微愣，他真是打死都想不到，时时嵌在嘴里的金牙竟然藏着道念。</p>
那种东西，可是连天阶一级的人物都不惜拼死争夺的。甚至当年三大域主联手平了无忧谷，yù夺先天元胎，其真正的目的不也是为了能以此cāo控破天刀，参悟其中蕴含的道念吗？</p>
师父当年竟然参悟了天道，这实在令一牙子大为惊诧。</p>
先前海玄重的金环化作攻击之时，一牙子也只以为是海玄重难舍旧情，把什么不知名的手段炼入了金环而已。也正是因此，一牙子才断定海玄重不会对玄一门弟子如何。却不曾想，这竟是师父留给他的……，不，是留给他们的恩赐。</p>
海玄重听着，脸上却没有半分惊异之sè。这件事，他心中已猜到了仈jiǔ分。</p>
师父器重他和一牙子，既然在他身上藏了道念，也必不会忘记了一牙子，这才是海玄重非杀一牙子不可的真正原因。</p>
他们多年未见，海玄重一见面便扬言要取一牙子xìng命，一牙子这才误会，以为海玄重一早便想除掉他了。其实当年海玄重虽然与一牙子不合，但有师父调停弹压，到底也不曾结下什么深仇大恨，海玄重那时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一牙子的命。</p>
“为师所悟乃是舍得之道，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失。若逐利，你们尽可自相残杀，若论情……”干巴巴的轻笑一声，老者冷淡道：“如何取舍，你们自己斟酌。”</p>
人都已经死了几百年，这些话只是他当年所留。人心难测，对身后事，他也管不了太多，不过是尽人事罢了。</p>
海玄重眼神闪烁，不管这些话师父当年是想给谁的，如今，却是给他海玄重听的。但从他知道这件事开始，就一直筹划着想夺取一牙子的那份道念。舍利还是舍情，海玄重有些犹豫。</p>
斜睨了一牙子一眼，海玄重心头稍定。也许，还有两全之策。当然，那还得要一牙子懂得进退。</p>
“昔年我得窥天道，实属侥幸，全赖无忧谷月夫人一人。只可惜我命不久矣，大恩此生难报。如今道念合一，再不可分。你二人若得机缘参透大道，当明白道统相承，恩比天高。切记，切记！”</p>
老者眼中虽有不舍，身形终究还是淡去，很快便没了痕迹。</p>
相比于恩师的再次离去，其他事便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即便老者言语间提及了无忧谷。</p>
一牙子伸出手，不甘心的想要抓住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徒劳。半晌，一牙子颓然的垂下手，跌坐。</p>
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海玄重竭力想要看清师父淡去的身影，不想却被金光伤了眼。然后，泪水便滚了出来，也不知是眼痛，还是心痛。</p>
默默了良久，海玄重深吸了口气，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芒敛去。心念一动，长剑在手，海玄重转身，剑锋直抵一牙子咽喉。</p>
颈间森然寒意让一牙子稍稍回过神来，茫然地去看海玄重。但很快，那双死灰sè的眸子便重燃起了光彩。那种对生的渴望如火，生生灼伤了海玄重的眼睛。</p>
海玄重觉得不舒服，长剑不禁往前递了半分。</p>
一牙子脸上并无祈求之sè，却一字一句道：“师兄，我不想死在你手上。”海玄重没等话，一牙子便又加了一句，“我不想让师父的一番苦心付诸流水。”</p>
一牙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没什么气力。但就是这一句话，却生生得海玄重的手一抖。</p>
微微扬了扬头，海玄重面部保持着僵硬，“道念呢？”</p>
“你的。”一牙子一笑，“本就是你的机缘。”</p>
海玄重不明白一牙子为什么要笑，但他就是笑了，没有嫉妒，没有不甘，却好像带着那么一丝欢喜。欢喜什么？海玄重不懂，也不愿懂，手中的剑却已放下。</p>
其实一牙子的也没错，海玄重能比他先勘破师父留下的玄机，这就是海玄重的机缘，道念给他也无可厚非。</p>
大眼瞪眼的相互看了一会儿，海玄重抬脚虚迈。</p>
金光骤破，海玄重和一牙子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两金光被海玄重收入掌中。他们的师父只为暂息祸端，并不是为了困住他们，话一完，海玄重和一牙子自然来去zì yóu。</p>
众人一愣，来福当即止住哭声，嚎叫着扑了上去，“主人——”</p>
饶是来福修为不俗，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生生给嚎哑了嗓子。再加上那红红的眼圈，满眼泪光，那副可怜模样任谁看了都难免心软，不忍苛责。</p>
海玄重瞪了来福一眼，来福当即便从张牙舞爪的“疯妇”变成了乖巧的媳妇，依旧驼着背，低着头，极为乖巧的站到了海玄重身侧。</p>
海玄重冷声道：“我们走！”</p>
“师兄！”</p>
一牙子被折腾得没了半力气，得又急，竟然被口水呛到咳了起来。</p>
海玄重皱眉，来福则如恶犬一般，眼底泛着血sè，恶狠狠的瞪了过去，只恨不能把一牙子剥皮拆骨。</p>
硬憋住了咳嗽，一牙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朝海玄重伸出了手。</p>
海玄重瞄了一牙子一眼，片刻后，将那颗金灿灿的大金牙还给了一牙子。</p>
道念有个依附就行，海玄重自然没必要扣着师父留给一牙子的金牙不还。海玄重知道一牙子的心思，物件虽，好歹也是个念想。</p>
一牙子垂首行礼，“多谢师兄。”</p>
海玄重却没理会一牙子，径直走了出去。</p>
来福凑上前去，不解道：“主子，您怎么不杀了他？”</p>
海玄重的速度突然拔高一截，化为一道流光远走，竟是没再回头看上一眼。很多年前，他和玄一门便没有了关系，如今，自然也是不必再回头了。</p>
来福摸不着头脑，尽管心里不想放过一牙子，但到底还是追了上去。海玄重带来的那些人先后腾起，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走了个jīng光。</p>
而直到此时，一牙子仍然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不变。只是右手握得紧紧的，金牙硌得手骨生疼，一牙子却半都感觉不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