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州杨氏,在此立足已有数百年之久,传到当代家主杨应龙手上时,其势力更已遍布四川各地,手下大小土司无数,至于可用的人马,更是以万计,俨然就是西南地面上的一尊土皇帝了。
不过,这位杨应龙却是个善于隐藏自己,同时也能按捺得住的人,即便如今势力已足可称得上一方之主了,却依然没有太多对朝廷不尊的举动,而且他还善于收买当地流官,所以直到今日,朝廷依然还不知道在四川,在西南,已出了这么个势力庞大到足以颠覆整个西南的大土司。
但是,这么个人物就真甘心一直窝在播州这么个穷地方,只当个土皇帝,却得对朝廷恭恭敬敬的么?
至少此刻坐在杨应龙身前的灰衣老者不这么认为,所以他才会不远道路,从广西一路赶到了播州,以白莲教主的身份来见这位大土司。
没错,这个看着六十多岁,模样最是平常不过,穿着一件最普通的灰布衣衫的老者,正是让朝廷头疼了许多年,一提起他就恨不能千刀万剐的白莲教主许惊鸿。而他面前坐着的,面如冠玉,模样俊朗,甚至有着几分贵气和书生气的中年男子,则是如今播州杨家的家主杨应龙了。
两人手边的茶水已换过了三次,但交谈良久的双方却还没有把话题真正绕到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上。直到如今这个二三更天,把试探性的话都说完之后,这一老一中两人才开始将话题往某个地方引去。
许惊鸿此时眯着眼,看着杯中茶水,一脸感慨地道:“这茶应该是来自江南的碧螺春吧?看来杨大人果然手笔颇大,这种当地的贡茶,一般人可吃不到哪,更别提运到西南来了。”
杨应龙有些自得地一笑:“些许茶叶而已,不值一提。若是许前辈你喜欢的话,我大可以送你几斤。”
“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说到这儿,许惊鸿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精光:“不过杨大人您身为一地土司就没想过为手下的子民谋些好处么?你们杨家能有今日这等地位,说句实在的,还是多亏了这些子民哪。去年,你们州中土地多遭了灾荒,可是减产近五成的,可朝廷却依然不肯减免一分粮税,对此杨大人你就没有不快的意思么?”
“我当然有所不满了,不过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我一个区区的地方小吏又怎么敢不遵从朝廷的旨意呢?所以那时候,我只能从自己的私库里掏出些钱财来帮当地百姓补上了。”
“杨大人果然视播州百姓如自己的子女一般,实在叫老夫深感佩服哪。但你想过没有,这样的情况何时会是个头?朝廷里的那些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也没一个是能轻易满足的。去年,他们在明知道播州遭灾的情况下依然不肯减免丝毫税收,那今年,他们也可能增加当地赋税,明年亦然。杨大人觉着一直被人如此盘剥,当真忍耐得了?”许惊鸿说着又瞥了对方一眼。
杨应龙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即便有所不满,又能如何?朝廷人多势重,又有大义名分,岂是我这么个小小土司官所能抗衡的?”
“哎……杨大人您太过妄自菲薄了,在西南,谁敢小瞧了你杨大人和杨家哪。说句犯忌讳的话,倘若你杨大人登高一呼,无论做什么,都有的是跟随之人。”
对方把话说得如此露骨,让杨应龙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才好了,只能端起茶杯来小喝了一口以为掩饰。
而许惊鸿却继续道:“而且,如今的大明朝廷与之前相比又大不相同了,曾经叫天下顺服的张居正已然致仕,而当今天子万历又还只是个少不更事小孩儿,正是主少国疑的大好时候哪。杨大人,你们就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么?”
“这……”杨应龙再次一愣,目光里却透出了一丝贪婪之色来。
许惊鸿见了,心下更定,还待再说些什么,却突然目光一转,落到了紧闭的窗口处,而后在杨应龙惊诧的目光里,这个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头儿就已如闪电般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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