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毛巾小心包裹了冰块，轻放到她的额头，听见她随身带的小包里手机铃声一串串的，冷眉小蹙，看她似是睡了，手打开她的小包，取出手机兜进口袋里，走到门外。</p>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姓名——温世轩。</p>
眸光寒色一闪，手机贴在耳畔：“喂。”</p>
陌生的男人声音，温世轩愣住：“你是——”</p>
“我是陆君。”</p>
这，算是第一次和这个男人面对面对话。</p>
冷眉微扬，眸里的光似是等了很久，一直在等这个时候。</p>
陆君？温世轩偶尔从杜宇他们口中有听过君爷的大名，说是个高官的儿子，可女儿的电话怎么会进了高官儿子的手里，噎着口水说：“蔓蔓呢？这是我女儿的电话吧？”</p>
“蔓蔓她不在，电话落在我这里了。”</p>
冷眸微低，嘴角微勾，一抹阴影落在背光的侧颜。</p>
“蔓蔓的电话怎么会落在你手里？”</p>
“她和我在一起。”</p>
这句话，想对这个男人说很久了。</p>
听着电话对面的温世轩喘气的声音，心头的愉悦不自禁地倍增。</p>
“你是谁？！”</p>
啪。</p>
挂上电话，这样，温世轩会心里会更慌了，慌得不知所措，却谁都不能说。这是他的罪，他要遭受这个罪罚，让他尝透他们一家曾经试过的种种痛楚。</p>
冷眸望向开了条缝的门内，躺在沙发上她纤细的倩影静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嘴角一勾。</p>
疼痛被冰块一捂是缓解了，头，嗡嗡的响。</p>
念头一个个闪过脑海，场景一幕幕滑过闭紧的眼前。</p>
小时候父亲抱着她，背着她，下雨天雨水爆满，淹了路面，父亲脚步维艰，将幼小的她背在背上，两只脚迈过深深的水坑，送她去看病，送她去上学。</p>
父亲是座山，保护着她，是把伞，无论晴天下雨，都在那，当她需要的时候，走出来，做她最后的靠山。</p>
她长大了，是时候了，当父亲的靠山，当父亲的伞。</p>
无论刮风下雨，由她来代父亲抵挡，来代她父亲承受。</p>
所以不需要犹豫，没有任何可以犹豫的。</p>
谁都不能替代父亲在她心里面的位置。</p>
哪怕谁对她再好，都不行。</p>
脚步声，从门外进来，一步步地靠近走近，门咿呀。</p>
睁开的月牙儿眼，望向立在门口的他，里面荡漾的光，盈盈的，清澈如冬日的溪流见着底下的分明。</p>
一刻，他的心抖，刚从温世轩那里得到的一点成功感，似乎已经被她破坏得一干二净，冷眉一皱，迫不及待打断她像是要说的话：“你需要再躺着，等会儿我送你回去。”</p>
她坐了起来，像是知道他要说的话，在他冷眸发出厉色的同时，道：“你不是说你想告诉我有关你妹妹的事吗？我想听听。”</p>
出人意料，心里没有刹那的欣喜，瞬间是质疑，强烈的迟疑，锐利的冷眸在她的脸上想找出一丝一毫的痕迹，然什么都没有，不见有。</p>
“你改变主意了？”</p>
微低的头，没有声，但成功地引了他回来说话。</p>
他走过来，坐在她面前，冷眸里的光旋转着，放在她身上尖锐的视线像是针尖，道：“她叫囡囡，小名囡囡，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我爷爷被人陷害进了监狱，我爸妈决定等，等老人家出狱了，再给她起大名。但是，在老人家未平反出狱之前，她在随我们一家下乡的时候，失踪了。”</p>
“你们总是说她失踪，她年纪多大走失的？”</p>
“她离开我们的时候不到一岁。当时是因为我贪玩，把她抱到院子里，我离开一阵的时候，她在那时候不见了。”</p>
“你意思说她是被人偷走了？”</p>
“是！”</p>
强烈的字音从他紧闭的唇间蹦出来。</p>
情绪传达到她心头上，是恨，一如她之前直觉到的，恨。</p>
陆司令、陆夫人、陆欢，会不会和他一样，恨。</p>
他们待某人好，待某人愈好，是不是意味对另一人愈是恨。</p>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在此之前她经历过太多，比如在母亲和老公两边，她只能选一样，选了老公和自己的幸福。今天，再面对这样的抉择。</p>
“你问我，你说你妹妹会不会恨你？我觉得她不会，如果她现在已经很幸福的话，没有必要去追究这些过去。”</p>
拒了。</p>
连说都没有说出口，被她拒了。</p>
若说出口，恐是一样百分之百被她拒。</p>
因为他们比不上温世轩，比不上，远远的比不上。</p>
那一刹那，冷眸里里面翻覆的光，掀起的巨澜达千尺高。</p>
她没有看，什么都没有看，即使见到了，一样是不能比得上心中的父亲。</p>
她不信，她不信她父亲会是个怎样的人，因为她从小到大，是父亲养大，太清楚父亲的为人。</p>
他和父亲让她选择，她能选谁？</p>
父亲。</p>
一个信了二十多年的亲人，陪她爱她二十多年亲人，与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即使这人对她真像是很好，一比较，谁能更值得她信赖，不需要想。</p>
或许之前有疑问，有犹豫，然现在，全都一清二楚了。</p>
如果两方不能容，只能择其一，她只能选父亲。</p>
门外，站着的姚子业，当手举到门板上要敲下去时，迟迟敲不下去，里面两个人的话，他听完了。</p>
里面的两个人，各择一方，不迷茫，不犹豫。</p>
他该怎么办？</p>
如果是蒋衍，媳妇是第一，不用想。</p>
他不同，他们姚家与陆家宛如一家人的亲人，姚家只能站在陆家这边，但他本人，欠了她太多，想，能补偿她，能遂她心意。</p>
“我该回去了。”起来，捉起小包，这会儿走出房间的步子，迈得坚定而沉着，没有一点的踌躇。</p>
姚子业让开，避开，看着她走出去，狭长的眸中颜色复杂，缓慢地转身，悠叹口气，再进到办公室里面。</p>
与他所想一般，坐在沙发上的君爷，若说是受到打击，不如说是越战越勇。</p>
陆家人的特性，会战到最后一刻的生死，现在都没有到与敌方拼生死的地步，冷眉时而蹙，时而飞扬到最高。</p>
不信，不信赢不了温世轩。</p>
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对君爷同志说任何安慰话是不需要的且显得很多余的，走到桌边，看到上面搁着毛巾裹了几块冰块，狭长的眉疑惑：“怎么了？”</p>
“她刚刚出门时走得太快撞到额头。”</p>
“你这样让她走！”姚爷的长眉挤成个小疙瘩，声音里带出了责备。</p>
冷眸早已在刚答他话的时候变了颜色，自己一生气，都把这事给忘了。急急起来，要走出去追她时，兀然摸到口袋里放着她的手机，这下，整个人左右不是，前后为难。</p>
“我去送她吧。”姚爷以为他是拉不下面子，长眉一个小不满，代他出去。</p>
手心触摸着她的手机，知道这是她和温世轩的联系，然不还给她，她会不会再恨他几分。</p>
冷笑：说是不恨，不认，其实是恨的，很恨的吧。</p>
既然都恨上了，再恨上，无所谓。</p>
坐下来，交起腿儿，取出手机，放在掌心里玩转，等着，等着她回来。冷眸蓦地反转出一抹寒光，自家抛的种种诱饵都不行的话，只要他手里握着温世轩的话，她是不是一定得回来？</p>
就像，上回温世轩有事，她求他，无论怎样都答应。</p>
冷眸，眯紧。</p>
掌心里的手机蓦地吡一响。</p>
来了条短信。</p>
陌生号码的来信，写着：小心有人要毁你的脸！</p>
冷眉，一瞬间蹦紧，背挺直。</p>
“蔓蔓。”</p>
走到电梯口的蔓蔓，转头，见追上来的是姚爷，困惑地扶起眼镜：“姚上校，有事吗？抽血复查的话，刚刚我在君爷办公室的时候，有人帮我抽了。”</p>
“不是的。”姚爷心里其实很复杂，然而，在看着她的时候，狭长优雅的眸子不由呈一汪温柔的湖水，笑，“我送你回去。”</p>
“不需要，现在是大白天的，搭公交车，过两个站点，就到大院门口了。”爷日理万机的，她蔓蔓不需要爷如此款待，受宠不起。</p>
“那我陪你走走吧。”说着，不容她分说，是帮她按下了电梯按钮。</p>
对蔓蔓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来说，明显，温柔的姚爷，比起冷硬的冰山，难拒多了。</p>
姚爷一路陪她走在路上，两人静悄悄的，奇怪的气氛，令月儿眉小揪。</p>
姚爷像是有心事。</p>
“蔓蔓，你和你爸的感情很好，是不是？”终于开口的姚爷，长长的目光，像是穿过暮色，到达遥远的某地，充满周全考虑的深邃。</p>
他不像陆君，对温世轩的情感，没有排斥到极端。当然，他看得出感觉得出，陆君对温世轩的那股恨，几乎是恨之入骨的，里面的原因他再三打探，陆君都不说。</p>
“我爸很好。”蔓蔓意味深长地答。</p>
感情很好，不意味人很好。蔓蔓更希望，有许多人像她一样喜欢她爸理解她爸温世轩。</p>
“我知道你爸对你很好。”姚爷顺着她的话轻声地说，莹光，在充满着温柔魅力的眸里流动。</p>
蔓蔓看得出来，他只是因她的话而这么说。</p>
“有机会，我介绍我爸和你认识。”纵使如此，仍被他的话说动，出口道完这个建议，心头马上打起一个小结头。</p>
爷能愿意吗？</p>
不是她和她父亲自卑，爷的圈子，与他们的环境，绝不是一个圈子里的。</p>
“嗯——”捉起下巴颌的姚爷，微微挑起清雅的长眉。有些话，从陆君口里问不到，或许可以从温世轩口里下手。好像父亲同有这层意思，刚好是个机会。</p>
“这样，你和你爸说说，找个时间，到时再通知我。”</p>
姚爷突然答应下来的话，让蔓蔓小讶。</p>
公交车刚好来了，刹住话题，姚爷执意要将她亲自送回去，说：“是顺路，我刚好要回家拿点东西。”</p>
不管姚爷的话是真是假，似乎爷的工作与自己想的不一样，诚如姚妈妈说的，很是辛苦。</p>
自己老公如果离开学校后回单位工作，会不会一样周身繁忙抽不出身？</p>
如果这样，有了孩子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带，能不能带的过来？请个保姆，不如让父亲回来帮自己。</p>
月牙儿眼一时低下来，想远了，尽想着父亲。</p>
两个站点一会儿就到，两个人下了公交车，在前面走，浑然不知后面跟了个王凤。</p>
亲眼看到姚爷将蔓蔓送进部队大院，王凤的眼皮子一个劲儿地眨，这一下，她有新鲜话题在太太的聚会上震惊四方了。</p>
太太的聚会</p>
“蒋夫人，不是我说，你小儿媳妇，是愈来愈受欢迎了。听说那晚上照顾你儿媳妇的，不止陆上校，还有姚上校。今天姚上校都亲自送你媳妇回到大院。”</p>
蒋母杯里的茶喝到一半，被王凤这句话刺激的，一口呛在喉咙里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噎的很。</p>
现在，她是管不着蔓蔓的，可是，不代表她这个婆婆不被蔓蔓影响。</p>
“哎，我说王凤，话不能乱说，姚上校是什么人？”有太太提醒王凤，小心祸从口出。</p>
那是，姚子业响当当的爷身份，除非想自毁前程，能敢乱来吗？</p>
“不，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说姚上校与蒋夫人的小儿媳妇有什么关系。”王凤急忙纠正自己话里的错误，说，“我是说，蒋夫人该关心下小儿媳妇的健康，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三天两头到医院去？我看见的，他们下的那趟公交车，是去两个上校单位那条线上。”</p>
这事儿，上回已经托二女儿去问过了，蒋梅回来曾向她交代：蔓蔓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很好，应该快怀上孩子了。</p>
想到此，蒋母的心里依然不安实。你说两个儿子，大儿媳妇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就指望这小儿媳妇了。</p>
王凤静悄悄地贴紧蒋母的耳畔报另一个料：“你可能不知道？李家要抱孙子了。”</p>
“哎？”蒋母讶异，李振伟不是没结成婚吗？</p>
温明珠闹了个大笑话后，江云现在都不敢在她面前逞威风了。</p>
虽是不能之后在江云面前趾高气扬的，但至少是出了口气。</p>
如今王凤重新提起，她浑身不免都起了痒痒。</p>
“李少结婚了吗？是什么人？我怎没有听说过？李家想娶媳妇，不会保密的，你是不是听错了？”</p>
王凤故作神秘地笑笑：“蒋夫人，你这就不知道了。人家这是先上车后补票。生的是个儿子的话，自然娶回家。不是的话，这个媳妇不会想要的。”</p>
有这回事？</p>
蒋母惊异：“非得是儿子吗？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讲究生男生女继承香火？”</p>
“怎么？难道你想要个孙女多个孙子？”王凤嘴角噙着抹笃定，没有做奶奶的不想要孙子只想要孙女的。</p>
蒋母心里头生疙瘩了。</p>
实事求是地说，如果真是个孙子，肯定好过孙女的。</p>
两个儿媳妇，谁给她生的是个孙子，肯定她要对谁好一些，即使是蔓蔓。</p>
拍定，要赶在江云之前抱个孙子，回去，催促蒋梅，暗地里带蔓蔓去医院检查，看有没有怀上。</p>
蔓蔓让姚子业送到楼梯口，说什么都不让送了，以免他人看见说闲话。</p>
姚子业刚要走，蔓蔓手伸进包里搜找开门的钥匙，这一翻，方是发现手机掉了，一怔。</p>
“姚上校！”</p>
刚走向门口的狭长身影立马走回来，见着她焦急的模样都替她紧张，长眉一紧，问：“怎么回事？有事慢慢说，别急。”</p>
“我的手机，好像在落在你们单位里了。”蔓蔓是急，手机都掉了能不急吗。</p>
“你等等。”姚子业取出自己的手机，拨起君爷的电话。</p>
嘟嘟几声后，君爷办公室的座机被一只手接了起来。</p>
“我是陆君。”冷然的冰调没有丝毫改变。</p>
“陆君，我是子业，蔓蔓的手机不见了，你看看有没有落在你办公室里。”姚子业开门见山地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