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谈让开了对面一辆驶来的牛车,瞥了一眼身后两位贵族少年,却见舒祺孩童性情,双眼满是期待。但长安君却面不改色,反而回望了他一眼,目光威严,惹得李谈连忙转头,不敢再窥视公子。
轻咳一声,他说道:“后来啊,是马服君把自己绑了,去到平原君面前,对他说,君在赵国是贵公子,如今要是你带头不遵律令,国法就会削弱,国法削弱了就会使邦国衰败,邦国衰败了诸侯就要出兵侵犯,诸侯出兵侵犯赵国就会灭亡,到时候平原君哪怕敛再多的财,没了赵国做靠山,还能保全么?”
“反之,若君带头奉公守法,就会使全国上下一心,上下一心则邦国强盛,邦国强盛则赵氏可传百世,而君身为赵国公子,天下人还敢轻视乎?言尽于此,平原君要杀便杀罢!”
舒祺颔首:“不卑不亢,此言有理。”
李谈又道:“平原君听了以后,也不气恼了,还认为马服君很有才干,就把他推荐给先王。先王提拔马服君掌管全国的赋税,国税从此公平合理,民众富足,国库充实……”
“平原君贤公子也,先王终得一良臣!此乃赵国之福!”舒祺很开心,觉得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倒是明月对平原君的感官,一下子就提升了许多许多,这位在长平之战里背了一口大锅的封君,虽然的确像一些后人说的那样“利令智昏”,但终究还是识大体的。没错,他是贪婪好色奢侈,又目光短浅,可遇上真正的人才,却也能尽弃前嫌,向上推荐,他或许会犯下错误,但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最重要的是,他从始至终都是忠于赵国的,而不像田文,膨胀过头,反过来毁灭了自己的国家,也断绝了自己所有后路。
人无完人,或许就是如此吧……
不过这么一比较,赵惠文王的胸襟和谋略就更令明月心生敬畏了,以赵奢公子章乱党的身份,竟然还能得到他的重用,更封以畿内紫山之地。
或许是赵惠文王这用人不疑的大度,才让赵奢家族两代人都一心一意为赵国卖命吧……
他一手提拔廉颇蔺相如这对布衣将相,又让平原君和赵奢作为赵氏宗室,与之异论相搅,这一手朝堂平衡玩的当真不错,在不知不觉间,赵国从大乱里恢复过来,摇身一变,成为山东六国最强者,疆域人口也增长了许多。
明月暗暗吐了吐舌头,庆幸自己没遇上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雄主,不过若是赵惠文王多活五六年,也许长平之战就不是历史上的结局了吧,赵王丹,还真是虎父犬子。
思索间,舒祺已经缠着李谈,要他在赵齐“麦丘之战”后,接着讲赵秦“阏与之战”的往事了。
阏与之战,那是赵奢的成名战,也是百年来山东六国单独面对秦国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马服君”的封君地位由此而来。
还是明月叫停了对赵奢英雄事迹疯狂崇拜的舒祺,让李谈专心驾车。
因为说话间,他们已经驶入了紫山下的乡邑,进入马服君领地的范围之内……
……
赵国的行政划分,一般是在边地设置一些郡,如代郡、雁门郡等,而内地则是由邯郸直辖的县,县的人口一般在万户以上,县的中心是城。
在县之下,则是百户到千户不等的乡邑,这紫山就是一个乡邑。
看得出来,马服君一家这四年来将紫山附近治理得很不错。
紫山虽然风光秀丽,但土地却丘陵密布,所以在上面开垦耕作有些困难。不过映入明月等人眼中的,却是在丘陵边缘开辟的一片片农田。今年的年景不错,开春雨水充足,地里的冬小麦郁郁葱葱,风一吹,嫩绿色的麦苗起伏不定。那些光着的田地里,粟、菽也已经种下,农忙告一段落,田间只有三三两两的农夫在锄草,一边锄还一边唱着朴实的民歌,还有气力唱歌,说明平日是能吃饱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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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不能种五谷的崎岖地带,也种着一些已经长大的榆、桑、栗等经济树木,郁郁葱葱。
而他们所走的田间道路,虽然不如去邯郸的官道宽敞,却也不窄,能容下两辆车并行,看得出来,是近期拓宽过的。此外田边沟渠也错落有致,将从紫山上流淌下来的溪水引到这里灌溉庄稼,这些事情,农户是不会自发去做的,非得官府或封君出面组织能办到。
“马服君一家很会经营自己的领地产业嘛。”明月如此想道。
就在这时,眼尖的舒祺对明月说道:“公子,前面有人来了!”
明月放眼望去,却见乡邑处,有一队人马徐徐奔来,他们多是骑从,有二三十骑之多,个个都全副武装,行在田间道路上,而目标,便直指他们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