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钧睡得特别好。</p>
金秋的天气，温暖舒适，和煦醉人。</p>
到了卯初一刻，他就醒了。</p>
外头的天尚未亮，打扫庭院的婆子却已经起来了。</p>
院子里扫地，有轻微沙沙作响声。</p>
朱仲钧没出声。他手枕着头，看着帐顶出神，银条纱帐子透进来氤氲的光，模模糊糊能看见帐顶绣着的五彩云锦。</p>
他想起前世看到顾瑾之穿上婚纱的模样。</p>
当时她没有笑，全程都低垂着眼帘，脸上抹了胭脂的缘故，红艳动人，朱仲钧只当她是娇羞。</p>
他的心，被什么融化了，成了一滩柔情水，只能倒映出顾瑾之的模样。</p>
现在，他又要娶顾瑾之了……</p>
上苍如此眷顾。</p>
两世结并蒂，到底是怎么的缘分啊？</p>
朱仲钧心中惬意。</p>
躺了一会儿，碧纱窗透进来稀薄的晨曦。</p>
朱仲钧坐起身，披衣走到了床前。</p>
服侍他的护卫和小厮都醒了。</p>
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外头的护卫就问：“王爷，您起身了吗？”</p>
朱仲钧嗯了一声。</p>
小厮就要进来服侍他盥栉。</p>
“陈鼎文，我今日还要进宫。你留在府上，不用跟着我。”朱仲钧道。</p>
他最近出门，不带陈鼎文，只带着侍卫石仓。</p>
石仓是王府别馆里的侍卫，朱仲钧新调过来的，不是从庐州跟来的。石仓大约三十来岁，高大结实，沉默寡言，不似陈鼎文那么机灵。</p>
像个木头人。</p>
陈鼎文目光疑惑的转了转，不敢违拗朱仲钧的意思，道是。</p>
说着话儿，小厮打了热水来。</p>
朱仲钧起身洗脸。</p>
巾帕浸湿了热水，蒸气腾腾的，朱仲钧直接缚到了脸上。毛孔张开，脸上的肌肤舒展，朱仲钧感觉很舒服。</p>
刚刚放下巾帕，朱仲钧就敏锐听到了脚步声。</p>
有点轻，很快很凌乱，应该是跑过来的。</p>
他眉头蹙了蹙。</p>
宋盼儿不是个苛刻的主母，可家里的下人都怕她，规规矩矩的。不是急事，没有丫鬟敢这么跑。</p>
顾瑾之更不会如此跑了。</p>
他的目光，投向了门口。</p>
果然，下一瞬，有人敲门。</p>
小厮开了门。</p>
陈鼎文也跟着看向了门口。</p>
来人穿着碧色的衣裙，高挑婀娜，跟顾瑾之的身量差不多，身影娉婷。</p>
她跑得急，鬓角有汗，脸红扑扑的，眼睛很大且明亮。走进一看，脸上有好些小斑点。不是顶美的，倒也不丑，脸上的小斑点似雀斑，有些讨人爱。</p>
陈鼎文是年轻小伙子。</p>
他尴尬垂了头，不敢再看。</p>
“霓裳？”朱仲钧手里的巾帕尚未放下，蒸腾的水汽氤氲而上，似白练缠绕。</p>
他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霓裳，心里暗想顾瑾之出事了，脸一下子就冷了，问霓裳：“怎么？”</p>
“王爷，我们家姑娘来您这里了吗？”霓裳着急问，她是一路跑到外院来的。跑得太快了，喘气甚急。</p>
“没有。”朱仲钧道，他心里隐约有了几分不好，“你们姑娘干嘛去了，这么早……”</p>
“不知道……”霓裳顺了口气，擦了擦鬓角的汗，“姑娘每日卯初就要起床，就算是夜里没睡好，到了卯初也醒了。昨日夜里是祝妈妈和葳蕤当值，过了卯初一刻都未醒。我们进去一看，里屋后边的窗户是开的，祝妈妈和葳蕤怎么也叫不醒，姑娘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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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仲钧的脸，一下子雪白。</p>
他厉声诘问：“什么时候不见的，夜里你们都没有听到动静？祝妈妈和葳蕤怎么说？”</p>
“葳蕤醒了，祝妈妈喊不醒……”霓裳被他吓了一跳。</p>
朱仲钧顿时就明白过来，这是下了迷药。</p>
祝妈妈是老人，常年照顾顾瑾之的。一点小动静，祝妈妈都应该知道。像祝妈妈这种老仆人，能保持警惕性。</p>
“别的地方找了吗？”朱仲钧又问。</p>
霓裳点头：“……院门没开，钥匙是奴婢拿着的，姑娘昨夜根本就没走院门出去。奴婢几人也怕白担心，到处找了。没见着人。”</p>
朱仲钧手里的巾帕，由热气腾腾，变得冰凉。</p>
他猛然掼在水盆里，脸上煞气顿现：“再找。石仓……”</p>
侍卫石仓忙跟了上前。</p>
朱仲钧快步跑了出去。</p>
他的巾帕，溅了满地的水，把青石板地面打湿。</p>
霓裳见朱仲钧走了，她也连忙跟了出去。</p>
陈鼎文和几位小厮站在身后，都不敢做声。</p>
王爷生气的时候，比宁大人还要凶悍，有点骇人。</p>
“真是奇事，大清早的姑娘不见了，哪里去了？”一个小厮低声道，“被鬼捉去了吧？”</p>
“胡说。”另一个小厮立马道，“我们姑娘是活菩萨，延陵府到处供奉她，香火几年不断，鬼怕我们姑娘！”</p>
“……前几日夜里，我半夜起身的时候，在院墙那边看到了黑影，怕是鬼吧？”第三个小厮道。</p>
“那是你眼花了。”第二个小厮笑他。</p>
“不是不是，我也看到过。”第一个小厮也道，“就是这两日，夜里总有鬼翻墙……咱们姑娘，定是叫鬼弄到乱坟岗去了。要不要告诉夫人，让夫人派人去乱坟岗找？”</p>
“在哪里？”陈鼎文突然插嘴，“哪儿有鬼翻墙？”</p>
鬼翻墙是没有的。</p>
半夜有武艺高强的、身手矫捷翻进来踩点，倒是很有可能。</p>
这府里，虽然有庐阳王住着，守卫一点也不严格。</p>
虽然各处角门都有婆子丫鬟，外院有些年纪小的小伙计，护院都是摆设。</p>
丫鬟或者婆子们夜里不出去，小厮们夜里也进不来内院，这些规矩是有的。</p>
若是外头有习武出身的人翻进来，可若无人之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