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会是一夜好眠,上半夜的确是如此,睡得很沉,到了下半夜,耳朵里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仿佛有谁在轻敲门窗,我在枕头上翻一个身,恍惚地笑起来,以前很喜欢下雨,非常非常喜欢,不过是因为下雨的日子容易“工作”,只要手脚麻利,眼神好点,常常事倍功半,回去不会被罚,不会没有饭吃,对于小一点的孩子,只要每天都能吃饱肚子,便没有其他更大的事情了。
后来呢,后来,一看到下雨,心里头莫名地憎恶,恨不能扯开一幅比天幕还大的雨衣将自己整个裹在里头,哪里也不去,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去想。
雨声呜咽。
迎面过来的女子,一身利落的黑衣黑裤,长发扎成一束马尾,发质很好,走路的时候,发顶有圈深蓝色的光弧,随着步履跳动,渐渐地走近,那双斜斜飞入鬓角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笑意,她冷冷地看着我,走到跟前再一动不动。
我只觉得她很眼熟,转念之间,已经惊惶失色,她正是我以前的样子,面对者自己,反而会不认识,或者说,是潜意识地排斥掉自己的过去。
她是我。
那我又是谁。
我,我是洪青廷。
心里头有个小小的声音做着无谓的挣扎。
她怜悯地看我,眼神用俯视的姿态,怎么会在她的面前,我显得那样渺小,那丰润的嘴唇稍稍向两边扯开,她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向后退了一大步。警惕地盯着她,只会一味地重复道:“我是洪青廷,你是我的过去。”
她突然笑了。原地转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圈,回过脸时,长发已经挽成微微下垂地发髻。丝带缠绕,青色衣裙,带着有别于一般女儿家的英气,还是同样的脸,却像是自觉地减去了四五岁,她又问道:“如果你是洪青廷,那我又是谁。”
虽然这里找不到一面像样地镜子。照不出我此时此刻清晰的人影,但是,我明白,转身的她才是洪青廷真正地模样,原来的模样。
“你不需要急着告诉我,下次,下次我还会来问一问你。等到你真的知晓了正确的答案。”她俏皮地用手指点一点我的额头,指尖冰冷若霜,没有犹疑的。她离开,背影渐行渐远。
等我想起要追上她,问个清楚,眼前哪里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雨声,不再是纯粹地雨声。
细细的小兽的叫声,参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