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还狡辩!”
砰!
瑰流身形直接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了廊柱上。
他眼神通红,又委屈又不服,狠狠咳出一口鲜血,挣扎站起身,摇摇晃晃,气喘吁吁。
秦芳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仍是极度愤怒,痛心凄厉道:“娘原本信你,宫女袭杀可能另有玄机。但是瑰流你怎么敢?那可是你的至亲骨肉,是你的亲妹妹啊!”
瑰流猛然抬起头,呆滞当场。
下一秒,他像是疯了般,不敢置信地死死盯住秦芳,“你说什么?我的宫女去刺杀瑰清?”
秦芳怒极,只当他还在狡辩,厉声道:“先是恣意挑事,和你妹妹大打出手。两天前瑰清遭遇袭杀,行刺之人正是你身边侍女!今日你又重创瑰清,若非我及时赶来,怕是你已得手,你还有何狡辩!”
“瑰家先祖弑父继位,后悔自己的糊涂荒唐,登基当日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之面自刎谢罪,何其荒唐悲惨!他生前留下千字家训,就刻在戒律堂的墙壁上!以此训诫子孙不要犯下和他一样的弥天大罪。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是日后的天下共主,可瑰清只是女子,难道你就如此忌惮?便要如此步步紧逼?如此赶尽杀绝?!你今天杀了瑰清,明天是不是也要杀娘?!还是要弑父继位?!”
“娘那么宠你爱你,你却是这般肮脏德行,你太让娘伤心了!太让娘失望了!你不配为帝,更不配做我的孩子!!”
愤怒的咆哮贯彻整个宫殿,仿佛大地都颤动一下。
秦芳泪流满目,浑身颤抖,不知是愤怒到发抖还是伤心到肝肠寸断。
那一刻,瑰流懂了,一切都懂了。
“所以说,你们都不相信我,我才是罪该万死,对吗?”瑰流眼眸通红,声音颤抖。
“帝王家权谋野心,明争暗斗,为夺皇位,弑父杀子,荼毒骨肉。及至继位,胁迫自己妹妹远嫁敌国,以求片刻的苟且安宁,史书上这些记载比比皆是”
瑰流哽咽出声,“所以娘,你也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对吗?”
秦芳默不作声。
他猛地向瑰清看去,“我瑰流,品性恶劣,为人不端,好色淫醉,轻佻调戏,无美不欢,沉醉青楼。我败絮其内,败絮其外。我知道我对不起很多人,伤害过很多人。”
“我生性顽劣,我对不起爹娘的悉心教养。我吸食百年国运,是厄运缠身的灾厄,是违背天道的腹中死胎。我对不起全天下的人,但我瑰流最问心无愧,就是对待你瑰清!任何人都可以不信任我,随便骂我,但你瑰清不行!绝对不行!!”
瑰流委屈咆哮,泪流满面,“十八年!你我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八年!你是我妹妹,是我宁愿舍弃生命都要守护的人!!”
“所有人都可以不信任我,唯独你不可以!”
愤怒,委屈,心碎,近乎咆哮,瑰流早已泪流满面。
“连我最亲近的人,都不信任我。”
“那好,”瑰流忽然平静,轻声道:“那便依你。”
秦芳忽然心生一种极度的不安。
可为时已晚。
瑰流猛地抓起那把雪亮匕首,狠狠朝胸口插去。
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不仅仅是胸口,更是缓缓蔓延到地上。
大殿内,作呕血腥气弥漫。
瑰流双手轻轻握在刀柄上,靠在猩红廊柱上,颓然望向宫殿外的漆黑夜幕。
鲜血狂涌,白色衣袍如被浸泡,鲜血淋漓。
“你说输者自剐,我便依你。”瑰流目光温柔,就像每次远游几年之后归乡,遥遥第一眼见到她。
他微微用力,匕首缓缓转动。秦芳花容失色,但来不及阻止。匕首已被拔出,白刃进,血刃出,刀尖穿插着一块猩红血肉。
瑰流猛然呕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病态苍白。
他的披散长发竟是开始褪色,自发根到发梢,全部褪成惊心的雪白。
一如秋天芦苇荡的雪白芦苇。
太子白头。
瑰流缓缓闭上眼睛。
“两清了”
秦芳颓然坐地,一手捂住胸口,视线模糊。
那一夜,大雪纷飞,染白街巷屋脊。风声萧萧,幽幽呜咽,如女子哭诉。
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逃离了皇宫,逃离了他自己的家。
他再也不是太子,再也不是未来的天下共主。
他只是一个流浪者,一个被冠以骨肉相残罪名的不孝子。
,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