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一天深夜,瑰启得到庄天机病重时日无多的消息,他一言不发,独自一人来到祖庙面对众多灵位,在蒲垫上坐了一整夜,清晨天色蒙蒙亮离开祖庙之际,他有过一番自言自语;“老庄啊老庄,你说你病死也挺的是不是?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让朕下旨杀你,朕怎么下得去手?你死的好,你死的好啊!”
一入侯门深似海,历史上有数不清的天生大材和平步青云者,但是翻阅史书好好读读,最后能够善终的又有几人?
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已经是必杀之人,为的就是让瑰流坐稳那张龙椅。
浩浩荡荡几千人鱼贯涌入白玉广场,黑色龙袍的皇帝和一身大红凤服的皇后已经坐在台阶之上的高位上。瑰流头戴金冠,侧卧在地,看着官员进场如蝗虫过境的壮观景象,优哉吃着甜枣,如同一尊忘忧天人。
王姒之坐在他身边的案桌,举止端庄,仪态雍容,就连她身后那位给自己儿子选媳妇的眼光挑剔了不得的上柱国都微微点点头,此女子天香国色,自有大家气度,甚至比年轻时的皇后娘娘也不遑多让。
忽然,瑰流看见一个人从人群脱身,径直向这边走来,就好像是鲤鱼跳过龙门,身前身后皆无人。
瑰流当然知道他是谁,开府仪同三司只是一散官之职,历代皇帝大多将此官职加给他们所忌惮的文武重臣,此官职虽是正一品,却无实际职务,但此刻朝这边走来的这个中年男人,是除庄天机外的朝廷第二权臣,本该有官名而无职事的开府仪同三司,在他手里竟能变成权柄滔天的职事官,可见此人心性和手段。
中年男人看见侧卧在地举止荒诞的瑰流,只是内心嗤笑一声,一个荒淫度日的败家子罢了,即便练武练出来个天下第十,也只是个空有蛮力的武夫,难不成真指望他坐在那张龙椅守国门死社稷?
很快,又有一人径直走到太和殿前的台阶下,和气息孱弱的开府仪同三司不同,他身形魁梧,步伐矫健,武人气息浓厚,是那位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此人憨厚木讷,几乎不通晓人情世故,在沙场上却作战勇猛,凶悍无比,对部下武将知根知底,用兵如神。他也是瑰流为数不多有好感的朝廷官员,不同于对开府仪同三司视而不见,瑰流站起来主动和他打招呼。
这位骠骑大将军憨厚到什么程度?太子殿下主动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傻笑着点点头。但他眼神熠熠,大概是武将的缘故,所以发自内心地佩服这位武评第十的大宗师。
台上的瑰启见到此幕,内心叹气一声。
秦芳小声道:“既然陛下看不出他的真假,国师亦是如此,那么就由流儿自己选择吧。”
瑰启不说话,眼神阴霾。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千古多少帝王因为心慈手软,最后山河国破,狼烟烽火,正统坍圮,当年大奉正统覆灭不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吗?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哪怕朕真的错怪了你,大不了朕每年清明去你坟头上祭酒!
大宴还没开始,这会儿瑰流已经喝了半坛酒。忽然,幽幽香气扑面,瑰流转身看去,刺眼雪白一晃而过,等他再看清楚,瑰清已经坐在了他身旁的座位。
要知道去年群臣大宴,这对兄妹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中间隔着的哪里是人,根本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道清冷嗓音在瑰流心底响起,“宴会结束后来阁楼寻我。”
瑰流愕然,没看见王姒之挑了挑眉。
毫无疑问,在场数千人的目光大部分聚焦着第一排和高位之上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
尤其是王姒之和瑰清,一个是太子妃,日后的皇后娘娘,一个是公主,两朝皆知的天下第一美人。
不多时,群臣都已入座。
太和殿广场,灯火如白昼。
皇帝和皇后站起身,走到高台中央处,一人持一棒槌,敲响那架掉漆严重的羊皮大鼓。
瑰流闭上眼,听着隆隆鼓声,神色庄重。
祖庙第一位灵牌的老祖宗为何能当上开国皇帝?为何能在那场双方兵力投入接近两百万的鹿原战役中连败十八场后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后问鼎中原?因为这架羊皮大鼓一旦敲响,不管你是大将军还是兵卒,无论青壮老病,无论有没有家,有没有媳妇孩子,一概死战不退!
开一国之天下何其困难?需要筑起多少京观,立下多少墓碑!
这便是我大靖王朝的气节!
永霜十六年除夕夜的群臣大宴,在皇帝和皇后敲响那架牛皮大鼓后,正式开始!<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