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常威把话说完,宁馨已然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我怕?我一淫贼有什么好怕的!要说怕,也是怕你白担个虚名!」
常威不满道:「你若是不怕阖府上下都看咱俩笑话的话,我还有更绝的--明早让小红把老侯爷小侯爷都请来,告诉他们,今晚上咱们已经把事儿办了,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反正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谁跟你办什么事儿呀?!」宁馨脸上的怒意一半换成了羞意:「想做那下流事情,里屋不是现成的人吗?她可是眼巴巴地盼着哪!」
说到后来,又是醋意横生。
「这么说,咱俩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我自作多情了?」常威惋惜道:「还以为你和6昕能做一对好姐妹呢!」
「想得倒美!」宁馨轻啐一口,脸上怒色渐退,却目不转睛地望着常威。
兰膏光里,陷入沉思的她安然恬静。那对修长的大腿紧紧合拢,一双莲足也藏进了裙内,双手交织优雅地搭在膝上,胸前衣襟虽然半解,却因为她雍容华贵的气势而少了的气息,倒是她那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的些许烦恼,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静静沉思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突然快变化起来,忽而温柔一笑、忽而焦躁不安、忽而自伤自怜,显然各种念头在她内心争执不下,待到脸上闪过一丝憧憬,她突然正容道:「三哥,你若真是襄王有意,那与她做姐妹也好,不过,我要做姐姐。」
果然。
常威心下明白,宁馨是想借此来试探自己的心思,看她是否能够获得正妻的身份,常威立刻出言打消她这个念头。
「宁馨,听你这么说,我心里着实高兴,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若是认识你在先就好了,可惜我已是妻妾成群,孩子都满地爬了。」
「不!」宁馨神色一黯,却倔强地叫了一声,顿了一下,螓一垂,语气舒缓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哥,我长这么大,心里从来没像现在这么乱过,总觉得有件极宝贝的东西,我应该拚命把它抓在手心里不放,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快乐。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去抓住它,力气大了,它就要碎了,力气小了,它就要飞了。三哥,你教教我吧……」
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竟然落了下来,滴答滴答打在地板上,在宁静的夜晚里听起来是那么的凄凉。
常威心里暗叹一声,我要真是你的三哥,那该多好呀!
「宁馨,我和你相识不过四天,其中两天我还昏迷不醒……」
「我娘说过,有人认识了一辈子,却像是初次见面;有人初次见面,却像是相知了一辈子……」
「我懂了。宁馨,我明白,当你享受着郡主威荣的同时,你身上已经背负上无数的责任和期望。皇亲国戚的威望不容践踏、清远侯的名声不容损毁……」
「这样啊……」宁馨神色愈黯然,有气无力地道:「三哥,你就这么狠心吗?」
常威摇摇头,「不狠心,会死人的……」
吩咐小红她们帮青鸾梳洗,青鸾虽有些拘谨,可听常威在外屋率先跳进了浴桶,就任由丫鬟们服侍盥洗,等常威穿着妥当又等了半天,才见丫鬟们捧着木盆巾栉鱼贯而出。
里屋没了光亮,只有月华如水。只披了一件纱衣的青鸾坐在梳妆台前,借着月色看起来似乎心不在焉,可眼神却相当轻柔。
常威进来蓦地打开桌上的一只锦盒,刹那间万道柔和光芒照得镜前青蒙蒙的亮,映出那道娇美身影,原来里面竟是一粒鸽卵大小的夜明珠。
青鸾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地抱拢在胸前,惹得常威笑了起来,道:「这么宽大的衣服,能看到什么?!」
青鸾倏地一收双臂,欲言又止,她比宁馨矮了一个头,穿着宁馨的衣服,自然显不出完美无瑕的曼妙身材。
不理会她心里如何不愿意,常威还是强迫她躺在床上,自己搬了把圆凳坐在碧纱橱边,轻轻攥住了她的小手。
「离开宁波,我就径直回了师门,和师叔讲了事情的经过,师叔安慰了我一番,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去管江湖的事情了。我也正有此意,便在师门闭关修练。」
青鸾机警过人,听常威一直用着假名,话就不敢说得太明白,师门名称长辈名讳都被她一一隐去。
「四月初的时候,师傅突然送来一封书信,说她和我的师徒缘分已尽……」说到这里,青鸾顿觉委屈,声音呜咽起来,被常威攥着的小手微微颤抖,一行热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四月初?那该是舰队刚回来的时候。常威微微一怔,一边替她拭去泪花。
青鸾哽咽着,过了一小会儿平静下来,才道:「师傅平素多是云游在外,近几年来,更是极少回师门。」
「老朝这家伙果然在外面乱跑,去年夏天更是跑到美洲去了!」常威不惊讶,知道朝天阙化名王臣。
常威很想问青龙会在哪里?还有很多问题从心底涌起,可此时却不便开口问青鸾。
心思转回来,实在是想不明白青龙会为什么突然要断绝与青鸾的师徒关系,问道:「那,你师傅信中究竟是如何说的呢?」
青鸾从贴心的香囊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常威,展开一看,却是用苍劲的钟王小楷写了满满一页。
「青儿儿见字如晤:汝入吾门下,已十六年矣。汝性聪慧,足快吾心;而门内诸心法,汝亦尽知。吾尝言:他日光吾派门楣者,鸾矣!此言验之不远矣!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汝心法有成之际,即吾师徒缘尽之时!何也?昔日孟子拒齐王,言其不可而不言其所以不可』,今吾效之,他日汝当自知矣。临别之际,赠汝一言--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切记切记。他日有缘,自会重聚。」
一封信直看得常威莫名其妙。
朝天阙在信中不仅丝毫没有透露开革青鸾的缘由--他只是极不负责地留下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日后当知」,而且字里行间只是流露着对青龙会武学宗旨的怀疑,如果她不是青龙会挂名的总舵主青鸾师傅的话,常威真要怀疑他是想叛出青龙会了。
仔细观察,那笔法丝毫没有局促散乱的痕迹,想来不会是被人胁迫写下此信。
胁迫朝天阙?江湖上怕是只有常威才会生出这个念头吧!自嘲地一笑,既然这封信的真实性勿庸置疑,朝天阙何等人物,这等事关前途命运的大事,她岂能当作儿戏?!
心中仔细思量起来,一条清晰的脉络透过模棱两可且矛盾重重的话语渐渐浮现出来。
不过,正因为如此,从信中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来安慰青鸾。
良久,常威心中才下了决心,既然常威已然表明了自己的心事,那我就不能再让她在将来心存一丝遗憾!
「青儿,你师傅要解除你和她的师徒关系,这一点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过,你师傅此举却是大有深意。」
青鸾嘴角现出一丝苦笑:「师弟,我眼下心乱如麻,竟不知师傅她还有什么深意……」
「青儿,我不知道心剑如一心法的极限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一句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已然道破天机,我猜你师傅眼下的见解想必是大异于从前吧!」
青鸾微微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厌倦。
常威心头蓦地一动:「莫非此信已有他人看过?那定是你师叔了,她对这句话一定是大为不满吧!不过,这应该都在你师傅意料之中。说起来,观念的变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对你师门来说它是利是弊更是一时难以预料。青儿你武功已有青出于蓝之势,又是下一代掌门的有力人选,你的意见举足轻重,你师傅不欲师徒关系影响了你的判断,故而说你们师徒缘分已尽,却不说把你开革出门,实在是用意颇深。而不管她的新观念能否被众人接受,她都认为,日后光大门楣的人,只有青儿你!」
「何况,师徒缘分尽了,还有亲情。记得你说过,她在你心中就像父亲一样,而在他心中,你何尝不是她的女儿!一句青儿,已尽道一份真情,若你心剑如一没练的斩断了七情六欲,日后相聚,怕是比师徒更亲近呢!」
「人家的心剑如一早就有了破绽,」青鸾喜上眉梢,眼中射出万道柔情:「师兄,听你这么说,我开心死了,不光是为了师傅,更是为了你真心待我。对于江湖,我已经倦了,真的厌倦了,我只想做一个小女人,能为……为你素手调羹……」她越说声音越低,眼中爱意却越来越盛,灼热的目光竟似要燃烧起来一般。
「素手调羹?难道你不知道闺房之乐有甚于调羹吗?」说话间,常威已经轻轻吻上了她的嫩白手背,而那手心已是潮热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