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渐渐黑沉，范阳节度使府外书房里，萧士及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案后头，双手交叉搁在面前的书案上，静静听着派出去的暗卫给他回报今日在曹刺史府里发生的事情。</p>
“……总之，这件事不是偶然发生的。据属下查探到的消息，这其中，有曹刺史夫人有意的推波助澜，也有曹刺史故意放纵不理的试探。”那暗卫说完，微一点头，后退一步。</p>
萧士及挥了挥手，让那暗卫退下。——他就知道，没有曹夫人和曹刺史两人共同的“努力”，光凭曹韵兰一个庶女，怎么可能设局陷害他萧士及的一对儿女！</p>
曹夫人借刀杀人的意图，不用多聪明的人也看得出来。</p>
但是曹刺史呢？若是他想除掉二姨娘母女这对蠢人，还需要借刀杀人？！</p>
当然不需要。</p>
没有曹刺史撑腰，二姨娘母女就是地上的泥，曹夫人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不用顾忌任何事情，也不需要用曹家的名声陪葬……</p>
所以曹刺史，在打什么主意？</p>
萧士及沉吟不语。</p>
等那暗卫走了，杜恒霜才从萧士及身后的屏风里转出来，面色铁青，虽然强作镇定，可是双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p>
萧士及抬头看见她，忙站起来走过去，伸出手，温和地握住杜恒霜不断颤抖的双手。</p>
颤抖的双手在萧士及温暖的大掌中找到倚靠，杜恒霜终于平静下来。</p>
刚才乍一听见那暗卫的叙述，差点让杜恒霜在屏风后面没晕过去。她死死攥住屏风后太师椅的椅臂，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p>
有那么一刹那，她有种想带兵直接将曹家踏平，将他们家所有男男女女全部千刀万剐的愤怒和冲动！</p>
不过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听风就是雨的杜恒霜了。</p>
和萧士及一样，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唯一磨练出来的，是他们的耐心和隐忍。</p>
“不用后怕。我们是谋划周全才让他们去曹家那种地方的。你看，他们不是没有出茬子吗？”萧士及温言抚慰杜恒霜，将她拉到怀里，一手抚着她冰凉的面颊，一手轻轻在她背后有节奏地拍着。</p>
杜恒霜静静地伏在萧士及怀里，侧着头，大睁着眼睛，想看清对面窗纱的颜色，可是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触目看去，一切都是灰的、黑的，带着昏黄，而那些红的绿的，蓝的紫的，一切美丽鲜亮的颜色，都在暮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p>
“……我好怕，后怕。若是今天那暗卫有一丝丝犹豫和走神，我们的女儿……”杜恒霜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紧紧抓着萧士及的前襟，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p>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静寂的书房里回荡。</p>
萧士及的手顿了顿，从她面颊下缓缓下移，和另一只手一起，环抱住她纤细的腰身，低下头，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的唇印在她眼角下方泪痕最盛的地方。</p>
一点点、一滴滴，将她苦涩的泪一一吻去。</p>
一边温言在她耳边呢喃：“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他们有惊无险。你看，柴二郎挺有担待。平哥儿也下得了狠手。经此一事，对平哥儿、安姐儿，都是个极大的教训。我们这些年，不就是一直想让他们看看嫡庶内斗的阴狠和恶毒吗？”</p>
杜恒霜跺了跺脚，嗔道：“……我是想让他们看戏！又不是让他们去亲自经历！”</p>
“看戏哪有亲身经历印象深刻？我觉得是好事。”萧士及反复安慰杜恒霜，终于将她劝了回来。</p>
杜恒霜拿帕子醒了醒鼻子，自去浴房净面。</p>
萧士及便对外面吩咐道：“去把平哥儿叫来。”</p>
外面候着的小厮应了一声，去寻平哥儿。</p>
平哥儿今日回来之后，就和柴二郎一起，把安姐儿一直送到内院她住的院子里。</p>
送去之后，也不走，就在她的外屋里跟柴二郎说笑聊天，没事人一样打打闹闹。</p>
这股轻松的气氛，让一直神经绷得紧紧地安姐儿确实松懈下来。</p>
不过她还是受了些惊吓，去浴房洗漱之后，她直接睡下了，没有再出去陪平哥儿和柴二郎说话。</p>
反正平哥儿是她嫡亲哥哥，而柴二郎也不是外人，都不会怪她。</p>
听说安姐儿睡下了，平哥儿和柴二郎才告辞而去。</p>
从安姐儿的院子里出来，平哥儿又去见了阳哥儿，却没有在他的院子里找到他，原来他从曹家一回来，就溜去媚娘的院子找她玩去了。</p>
平哥儿也没有再去寻阳哥儿，而是又拐去看顺哥儿。</p>
顺哥儿今日在曹家被人灌得糊里糊涂，醉得天昏地暗，直到回家了，还吐了两次。</p>
好在有丫鬟婆子伺候，平哥儿就嘱咐了几句，才回到外院自己的住处。</p>
他刚换了衣裳，就听见爹爹的小厮过来寻他，说国公爷让他去书房。</p>
平哥儿知道肯定是因为今日在曹家的事儿，忙披了件薄氅就跟过来了。</p>
来到萧士及的外书房，平哥儿看见屋里已经掌了灯。</p>
牛油巨柱将宽阔的书房照得如同白昼。但是烛光摇曳时，又见阴影闪动，忽明忽暗。</p>
“爹。”平哥儿走进来，对萧士及躬身行礼。</p>
萧士及点点头，指了指自己书案对面的位置，“坐。”</p>
平哥儿坐了下来，主动道：“爹，今日在曹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