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几天后,秀丽、香铃和春姬,换上了不起眼的衣服后来到了琥琏的街道上。
秀丽和影月采取交替休假的方式。今天是她的假日,所以决定用来逛街。
回头看一下的话,就会发现有两个黑球一样的影子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在她旁边滚来滚去,今天却很难得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因为没有任何害处,而且也不用喂食,所以现在秀丽对这些家伙甚至已经有了喜欢。
(不过我和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啊……)
就算同样穿着不起眼的衣服,春姬和香铃的清秀也无法隐藏。秀丽常常会体验到被夹在白兔之间的灰毛老鼠的心情。虽然她并不讨厌自己的脸孔,但是这种时候难免还是有些无奈。
“……那么,香铃,那个占卜师大概在什么地方啊?”
香铃和春姬都对这次的外出格外热心,而引发了她们兴趣的就是“占卜”。
“那个好像并不一定呢。据说不但会突如其来的出现,而且传说单纯出于好奇心是无法找到他的。”
“怎么会这样!那么说不一定能够见到啦。”
看到两个少女为了寻找占卜师而热心地看来看去的样子,,秀丽苦笑了出来。看她们那么认真的样子,已经不仅仅是好奇心的问题了。
秀丽当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前几天商量了一下,为了让每晚都呻吟的秀丽能够有个散心的机会,她们才决定前来寻找占卜师的。
(春姬小姐,我们先假装成占卜的样子,然后悄悄拜托占卜师尽可能说些好事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香铃。顺便让他教一下能够让人安睡的咒语吧。风水方向、家具的摆放,还有能够做吉梦的秘术之类的东西,就算是用强的也一定要问出来。虽然我祖母对这方面很擅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写信告诉我说不许我回来。所以没有办法,只能随便找个占卜师来问一下。我是打算万一有什么的话,就算要使用‘声音’也没关系。”
在经过认真的讨论之后,她们想到如果是“随便找来的占卜师”,也许秀丽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开始认真地搜寻著名的“蓝衣占卜师”。
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秀丽,以为她们两个是为了恋爱占卜才这么起劲,不禁在内心微笑了出来。
(好羡慕啊。)
温柔的,体贴的恋爱方式。仿佛能让周围的人都能得到幸福的,好像砂糖果子一样的恋爱。
梦中的残片掠过了她的脑海。
(……虽然,我错了。)
在还不知道是否是恋爱的期间,就破坏了的“感情”的残片。
……所以,她衷心希望香铃和春姬能够得到幸福。
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都能获得幸福的恋爱。
“春姬打算问什么?”
“克洵的事情。”
春姬冷静地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式作出了回答。因为她原本也打算问,所以并不算是说谎。
“什么嘛,这么说那个带着刺绣的手巾,果然是要送给克洵的吗?”
自从听说了民间流传的秋祭的风俗后,春姬就开始见缝插针地辛勤刺绣。因为她的手艺已经超出了贵族小姐的兴趣范畴,所以对此秀丽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因为你说要重新思考,我还以为——”
“我是打算重新思考自己的事情。我觉得自己也许能明白,和普通的女性相比,自己究竟缺少什么……”
“为了克洵吗?”
“对。下次我要让他吃我在这里学会的杏仁豆腐和胡麻团子。”
“你真的很喜欢他呢。”
春姬微笑了出来。
“香铃你也是,不能太赌气哦。如果回头再后悔就太迟了。你也好好问问占卜师吧。”
话题突然被丢到自己身上,香铃颇为狼狈。
“春、春姬,我其实没什么。”
“我也打算好好询问怎么才能掌握作为新娘,能让丈夫心动的性感魅力呢。”
听到春姬认真的诉说,秀丽和香铃都变成了化石。……自从住到一起后她们明白了一件事。由于长年的笔谈生活,春姬似乎不懂得掌握“说话的分寸”。这也算是笔谈所造成的盲点吧。
“……那、那个,比起那个来,还是先问一下你们的八字合不合比较好吧。”
“没、没错。春姬。如、如果问题不是出在性感魅力上的话怎么办?”
如果被问到这种问题,占卜师一定会很头疼吧。
两个人为了修正春姬的女性轨道而慌忙展开了说服,结果春姬不紧不慢地点点头。
“你们说的确实有道理。真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也许比起性感魅力来,更重要的是拥有能够压倒克洵的臂力。”
“……”
“那、那、那么说,昨天春姬的样子怎么样?”
当然不可能知道她们这番对话的克洵,在琥琏城的一个房间中,今天也继续用充血的眼睛逼问着影月。
“啊——那个,很、很普通啦。”
“普通是什么样子?”
“她在秀丽小姐的指导下做了杏仁豆腐和胡麻团子。那个真的很好吃,对吧?静兰。”
翻阅着书简的燕青,背对着克洵给静兰使了个眼色。经过了这段时间,他也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比起认真倾听来,把话题转开还能更快一些完事。
“是啊。不愧是在山上过了半年以上自给自足的生活。春姬小姐出乎意料的什么都会呢。”
“春姬的杏仁豆腐和胡麻团子?”
克洵当然不可能吃到过。
“手又巧,头脑又聪明,所以她接二连三地学到了很多技巧。每天都过得生气勃勃的呢。”
“生、生气勃勃?”
克洵自己的话就好像每天都在被吸走生气一样地枯萎下去。
而且自从春姬搬出去之后,英姬的催促也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什么都不再说了。这明明应该是自己期待的景象,但是克洵的焦躁却越发高涨了起来。更何况,他还受到了叮嘱,一步也不能跨进英姬所在的房子。
(……难、难道说,我被排除出了女婿候补的行列了?)
仔细想想的话,自己和春姬之间没有任何不能不结婚的理由。虽然他很不愿去想,但是事实上他们确实没有进行任何的约定。
最重要的是,没有春姬在身边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折磨人。让他非常的寂寞。
“不过,既然春姬很精神的话……就无所谓了。”
“既然你那么在意的话就去看她嘛。”
“不行——工作还没有结束。”
克洵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再次认识到了和春姬的差距。公平地来说,春姬的能力明显要比他高很多。
“虽然我是很想去,但是在怎么说也不能放弃作为宗主的责任和工作。因为我和春姬约定好了……”
燕青和静兰交换了个眼神,轻轻笑了出来。——希望的话应该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这话也是。对了,你先把这个重新看一下。估价太低了。”
看到燕青推回来的书简,克洵越发地沮丧了起来。
“我,我会努力的。这么说起来,今天怎么没有见到秀丽啊?”
影月略微有些心惊。总不能说她们几个去进行恋爱占卜了。
“那、那个,今天她休息。因为我们两人交替休息的话,州牧的位置就不会空出来,所以我们是错开了休息日的。”
影月明明特意地避开了核心,燕青却干脆地泄露了天机。
“今天她和香铃以及春姬一起,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占卜师占卜恋爱了。”
隔了一拍之后,不出影月的所料,克洵“她已经找到除了我以外能够进行恋爱占卜的男人了吗?”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琥琏城。
轻轻地挽起的头发,是好像纯白的雪上洒上了金屑一样的熠熠生辉的银发。漆黑的双眸就好像新月的夜色一样的深沉。这也就衬托得他的肌肤格外的白皙。
几乎是春姬前脚去了州牧府,他就后脚堂而皇之的作为客人拜访了这里。看到他的时候,英姬真的失去了语言。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出招。
那之后英姬就被他们看守了起来,只能每天都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度日。
也许应该说,春姬恰好选择这个时间前往州牧府,实在是太幸运了。
那天,英姬无法忍耐那份沉默和视线,终于嘀咕了出来。
“……璃樱大人,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要看看你而已。不可思议啊,你比以前还要美丽。看到你的话,就会觉得岁数的增长似乎也不是坏事。不过我却迟迟无法成为老头子呢。有什么秘诀吗?”
英姬的太阳穴上爆出了青筋。她可不想从这个外表还年轻的和妖怪一样的男人嘴里听到这种话。他知道英姬为了鸳洵花了多少心血来保持年轻和美丽吗?所以,英姬只能自暴自弃地回答。
“那是对于丈夫的爱和女人的毅力。”
“爱吗?霄瑶璇建立了茶鸳洵的人柱也是因为爱吗?”
“不是的。那个只是坏心眼。”
在璃樱的旁边还有一个孩子。这个拥有和璃樱同样颜色眼睛的少年,曾经捡起了英姬因为看到璃樱的身影而不由自主掉落在地上的羽扇,同时顺便掏出了利刃。
那之后那个孩子也寸步不离璃樱的身边,用淡淡的眼神监视着英姬。
“那么,你把孙女长年隐藏起来也是因为爱吗?”
英姬握紧了羽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这个人真是喜欢和一族作对啊。”
璃樱看起来很忧郁一样地叹了口气。即使如此,与其说他是在生气,倒更像是在嫌麻烦。
“……英姬,一族中异能者的出生率,这一段时间相当低迷。”
英姬虽然表情还是没有变,但是手中的羽扇却有些微的颤抖。
“就算我没有姐姐那种程度的干劲,但至少也有打算保护好一族。只有一族中的女性才能实现。虽然你放弃了这个责任,选择了平凡的普通人,间接导致了出生率的下降。但是现在你的孙女已经出现了征兆。她还是处女之身。因此要继承‘命声’。”
“——我想你大概是多心了。春姬并没有异能。”
面对这个过于斩钉截铁的大谎言,璃樱轻轻扬起了白银色的睫毛。
“那么,你是对一族的存在有所不满吗?英姬。”
“——哪里。一族的存续和异能的继承是必要的。可是我早在很久的以前就作出了选择。难道你想说你早就已经舍弃的东西,却必须由春姬来继承吗?而且最重要的是,春姬已经选择了道路。那里没有缥家插手的余地。”
“爱吗?”
“就是爱。”
“你还是没有变啊。英姬。你的这种地方我其实相当中意。”
璃樱嘿嘿嘿地从喉咙深处笑了出来。用雪白的手指懒洋洋地捋着零乱的头发。
“要重复和以前相同的事情吗?英姬。那也正好。你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好了。现在的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就好好欣赏孙女的爱是什么样的东西吧。虽然那个时候茶鸳洵夺回了你的记忆,漂亮地逃掉了,但是这次会怎么样呢?术者们因为你的那个案例已经变得相当神经质,所以这次可不是只有记忆就能打发掉的。”
那是让人觉得并不是多么重视事态,反而更像是在看好戏的声音。
在璃樱站起来的同时,那个孩子冰冷的刀刃架在了英姬的脖子上。
“……会在什么地方呢?”
因为一直都把搜索工作全权委托给了缥家的术者,所以始终没能从茶本宅找出的东西。
璃樱微微一笑。手指绕上了淡蓝色的衣襟。
“按照今天的卦象,在寻找失物上回有吉兆呢。那么就去琥琏散散步吧。就拜托你陪陪璃奥哦。英姬。”
虽然秀丽她们一直在寻找占卜师,但是直到午后都没有找到。顺便说一句,中途有不少以春姬和香铃为目标的男子们过来搭讪,但是每次都是秀丽很有男子气概地把他们赶走了。
就在觉得今天已经没希望的时候,秀丽的视线突然被一个“易”字吸引住了。在人烟稀少的小路上放着一个粗糙的牌子,那上面散落着若干的竹简。坐在那里的,是用蓝色的头巾包裹住了脑袋,就好像融入了墙壁一样动也不动的一个占卜师。他的身体也和头部一样,被宽大的衣服整体罩住,别说是脸孔了,就连性别都无法判断。
按说也不是死角,可是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一个人把视线投向那边。
突然,至今为止都好像装饰品一样的占卜师的头巾,缓缓地转向了秀丽这边。
瞬间,秀丽的脊背上掠过了一阵恶寒。
“……你好,那边的小姐。”
虽然距离并不是很近,占卜师也没有特意提高声音。但是那个声音却切实地穿过了嘈杂的大路,笔直地进入了秀丽的耳朵。
占卜师的手缓缓地伸向了竹简。雪白晶莹的肤色让人微妙地印象深刻。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为你占一卦吗?”
这个时候,香铃无意识地顺着秀丽的视线看了过去——结果发现占卜师后欢呼了起来。
“啊,一定就是那个人了!秀丽小姐!竹简和淡蓝色的衣服。”
旁边的春姬有些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我没有注意到呢?我明明不止一次看过那边。”
“既然找到了就好。我们过去吧。”
被兴高采烈的香铃拉住了手,秀丽也只好无可奈何地走向了占卜师那边。
“欢迎光临,小姐们。”
不可思议的声音。明明拥有深沉的音质,却好像雪花一样地瞬间融化。在产生印象前就被埋进了记忆深处,连年龄都无法判断。
即使站到了他眼前,由于头巾的关系,除了嘴角以外,还是无法看到占卜师的其他部分。
“那个,请问占卜费是多少?”
“看你的心情而定吧。你只要在不超出预算的范畴内付出自己觉得相当的价钱就可以。”
哗啦,占卜师轻轻摇晃了一下手上的竹简,看向踌躇着的香铃。
“那么从你开始吧。请坐。”
被指名的香铃吃了一惊,和春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点点头。虽说是为了秀丽,但是想到也许会问到影月的事情,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面孔。
“好,好吧。请多关照。”
因为是私人的事情,所以秀丽和春姬都走到了十步之外。由于大路上的嘈杂,所以在这个距离几乎就听不到说话声了。一面看着香铃认真地侧耳倾听的样子,秀丽一面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想要尽快离开这里的冲动一直环绕在她的心头。就好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情一样,从府里一直跟到这边的黑球也在她视野的角落翻滚了起来。
“……香铃能够精神起来,我真得很高兴。”
突然,春姬轻声嘀咕了一句。想来的话,在春姬眼中,香铃就好像是值得疼爱的妹妹吧。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真的好像失去了魂魄的空壳……即使在恢复了语言能力后,也好像觉得自己的生存就是罪孽一样,根本不怎么吃饭。”
虽然春姬一直在旁边想方设法照顾她,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中,她都好像只会流泪的人偶一样。
失去了茶鸳洵的绝望,和背叛了秀丽的悔恨,让她被囚禁在了无尽的苦恼之中。
香铃足足花了一年的日月,才终于踏出了这个圈子。
“影月的话一定会超过祖父大人吧。我衷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我也是。既然对方是影月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啊,好像结束了。”
香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回到她们身边的香铃,秀丽吃了一惊。
“怎、怎么了?脸色白成这样?难道占卜师说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不,没有。不是的。春姬小姐,接下来换你去吧。”
香铃拼命地推着春姬的后背。
“春姬小姐不去怎么行呢?你不用在意我。快点去吧。”
眼看着香铃坚决不肯回答,春姬只好万分不情愿的走向占卜师那边。
“……你都问了什么啊。香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