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很讽刺地扬起了唇角。
“真是白痴啊。难道说,那些死了的家伙们还有什么价值呢?”
就在这时候,突然门扉毫不客气地被打开了。
“呀啊,清雅。你要不要代替皇毅来陪我喝酒呢—?一杯就好了,好不好?”
“……原来是晏树大人。欢迎欢迎。”
清雅若无其事地将自己手头的工作全部收进了抽屉。虽然眼前这人的官服凌乱不堪,脸上还带着爱娇的笑容,但是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进入满是机密的监察御史办公室的,只有那些拥有相应的实力与官位的人才可以。那么代替自己的上司皇毅陪他喝上几杯,也是有充分的价值。他不会抱怨。
下面的小官慌慌张张地准备了好酒奉上。
好像自己就是这边的主人一般,晏树坐上了席位。
“清雅,你觉得作为冗官,跟秀丽小姐一起度过的那一天天如何?还满意么?”
“是啊,我都快吐出来了。”
清雅微微地笑了起来。这也是绝对不会让秀丽看见的那种笑脸。
“但是你却看起来比之前过得更生动活泼了哦!”
“是这样的吗?也许吧!那是因为,只要我一想到将那女孩子打倒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心痒难耐啊。”
他的唇角勾起。清雅的一举一动、就连他撩起那不经意落下的前发的动作,都是纯粹的贵族样子,而这种伟岸的微笑,也最称和他这样的男人。
“这里啊,一直、从早到晚,我的脑袋里尽是想着那家伙的事情哦!”
“你就好像爱上了她一样呢。”
“算是如此吧。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将她打倒,整天都只考虑这事也不会让人觉得无聊。这与恋爱难道不相似吗?若没有这样的乐趣,就无法让我这么做了呢。每天每天与那些白痴冗官们打交道的话可就让人觉得厌恶了。”
“哎呀哎呀,秀丽小姐居然也被你这种意想不到的男人给盯上了呢。但是,要说她是那种会照顾人的好女孩吧,她却又格外容易上那种废物的当哪。没办法舍弃那种无用的男人,犹豫不决地留在他身边——那样的。茶家的二少爷就是这其中的典型哪。”
“请不要把我跟那种人相提并论。”
清雅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我看了茗才写的报告书,那种男人不管是死是活都一样。反倒是死了更有价值。那男人白白活了二十九年,期间所浪费的金钱,少说也够数年的国家预算了。将他杰出的祖父母与双亲送到那个世界里去,只留下最正经的小弟,选择了在那女孩面前很潇洒地赴死的方法呢。若是他这么做是为了勾引人家的话,我还好评价他几句,但是那也不过是偶而不是吗?”
“你可是把你想说的话全斗说出来了呢。”
“对于我而言,我才不会过那种人生哦。为了个女人去死,你不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吗?”
“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选择那种愚蠢的生存方式。我会借茶家之力向高位爬去。”
取过酒杯,轻轻地摇晃着。倒映在那其间的双眸,却是伶俐却冷酷凉薄的冷淡。
“我可是要出人头地的哦。我再也不会让别人来左右我的人生。就算要将别人踩在脚底,我也要向上爬去。”
“就连我和皇毅也一样?”
清雅对于回答有些许踌躇。
“……如果你们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被我踹下去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
“是吧?我可是很期待的哎。”
那是十分灿烂的微笑。皇毅也好晏树也好,他们都是不惜用尽一切手段才得到今天这地位的男人。这是现在的清雅所无法企及的。
“若是那女子向你奉承拍马屁的话,倒是麻烦了哪……你想要去见她对吧?莫非你很中意她?”
“呵呵呵,我的确是有些在意她。……算了,反正现在那家伙还不到那种花言巧语的地步……”
“那要是被你打击得溃不成军一次之后,大概就会变得伶牙俐齿了吗?”
“啊啊……大概也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吧?”
仿若骤然拨云见日一般,清雅露出了与其年纪相符的茫然若失的表情。
“呃……我一心只想着要她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却没想过还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万一她被我打倒了,却是那种不哭闹也不屈服的女人的可能性。”
清雅的瞳眸里闪耀着非常可怕的光芒。就仿佛是找到了命定的女子那般的愉悦。
“……若是这样的话,不论多少次,我都要将她的身心打击得粉粉碎啊!”
“你这表情好像是爱她爱到想要杀死她一样呢。”
在清雅露出厌恶表情加以反驳之前,晏树晃动着酒杯,继续说道:
“事实上,你居然说‘那个女孩子是个让人不由得厌恶的对手’呢,这可是真罕见哪—她也让你针锋相对地想要击溃她呢。即便如此,你却从来不曾说过她‘无能’之类的话。”
清雅噤声。好像是有了自觉。
“就连李绛攸那样的人都不曾将之当做对手的你啊。”
“……的确,比起李绛攸,我对她更为认真。”
“她肯定能够成为你特别的对手的哦。你难道能够否认,你就连现在也整日价地满脑子里都是小姐的事情?”
“是啊,我心跳不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哦。”
他那适当地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却不曾让晏树退缩。
“如果她选择与你开战的话,那可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哦。不如你们相互都只考虑下比恋人更进一步的事情吧,不妨从长计议。你们肯定会成为彼此在生命尽头的时候唯一一个会想起的对手的。看吧,比起那些情啊爱啊的,她更像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呢!”
清雅无精打采地叹息。一口将酒饮干,不经意地瞥了晏树一眼。
“你对于妄下定论这事,倒是非常乐在其中呢!”
“算是吧……”
同样喝尽了杯中酒的晏树在这时候站了起来。从窗口吹拂过来的夜风吹得他那柔软的头发随风舞动。
“但是,我也是非常地期待哦。小姐从今以后会接受你的锻炼,算起来,就是因为她被茶家二少爷所诳骗,因此倒好像水到渠成一般,使得她变成了让我兴味十足的女孩了呢。而我也并非是那种废物,所以我想,她肯定会来照顾我的。”
“……比起我,你才是最恶劣的那一个不是么?晏树大人。”
“呵呵,我说清雅啊,你觉得人生有趣么?”
“是啊,非常有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哦。”
晏树发现了窗边挂着的小小灯笼,走近前去,用指尖轻轻弹弄着。
“茶朔洵……是叫这个名字吧?虽说他年纪比我小,然而他却至死都认为人生是很无聊的,真是可怜哪。大概他已经被人给彻底遗忘了吧?因为小姐也不是那么空闲的。现在的她四下奔走着,这之后还会被清雅给狠狠欺负呢—”
“……怎么只有我欺负她……丑话说在前头,要我说啊,晏树大人你不论是脸还是给人的感觉,都跟茶朔洵像了个十足十!”
“我吗?怎么可能?”
晏树吃吃笑了起来。
“我啊,到死的那天都会过着一心只想着我喜欢的、讨厌的那些对手的事情的那种日子哦。就算有再多的时间也不够用。只要想着‘接下来做什么好呢’就足以让我兴奋不已了。我从来不会觉得我的人生很无聊。”
温雅的微笑浮上唇角,晏树转身欲行。他不再看向那只灯笼。
“人生怎么可能会索然无味呢?说什么‘自己是无趣的男人’之类的蠢话的人,那是因为他自己从来不曾思考过这事情呢。”
在晏树离去之后,清雅走近了窗边。抬头仰望那星子闪耀的夜之昊天。这时他脑海中所浮现的是那个小他两岁的少女。
没有任何怀疑地仰赖着清雅,相信着一切都是美好的。天真到很愚蠢的女子。
从进士那时候起,他就一直看着她。
——他曾经说过,终究会有一天,他要将她那太过天真的理想击碎成细小一片片,他要将之狠狠地践踏,他要让其变成再也无法回复的残破不堪。
(……但,如果真的无法击溃哪?)
“那样也不错,很有趣哪!”
呵。清雅不禁笑了起来。以那种在不久后的将来被秀丽认为是魅力十足的微笑。
就仿佛窃窃私语一般,清雅对着暗夜喃喃: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红秀丽。”
——我十分期待着你向我屈服的那一刻。
然后,清雅将灯笼的烛火熄灭了。
那青年熄灭了灯笼,那夜空中如同水镜一般倒映的光景也随之变得模糊了起来,最终与之前那些门扉一般,终至消失不见。
锲而不舍地到处调查着的影月,总算注意到了朔洵的异状。
“朔洵?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
就算影月顺着朔洵的视线看去,但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里有什么吗?”
“虽然有过,但是已经消失了哪。”
“呃?有过什么?”
朔洵低头俯视影月。就如同先前燕青那时候一般,但——
“你这次倒没对我说教呢。”
“啊?你说什么?这么突然。”
“为什么?”
“为什么啊……只要一次不就十分足够了吗?我才不会连着数次就为了同一件事情生气说教哦。而且我也觉得你并非是那种什么都不思考的人来的,而且刚刚那是我垂死挣扎时候的迁怒,那样已经足够了……”
朔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带着反省的样子,在一边喋喋不休的影月。旋即如猫一般地笑了起来。
“果然你真的很像小动物呢。我希望你不要再长大了。”
“我绝对会长的高高大大的!”
“就你的骨骼来看基本上是没什么可能了……但是我可希望你绝对不要变成像燕青那种长满废毛的男人才好呢。”
“关于这事情我现在依旧在检讨中——呃,不对!话题扯远了——”
在这绝妙的当口,门扉上的灯笼里的火被点燃了。
“…………”
影月呜呜呜地被捂住了嘴,被朔洵拉扯着,朝着那扇大开的五
门扉被打开之后,那景色让影月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的景色——。
“……是贵阳啊?”
听到朔洵的话,让影月吃了一惊。
的确——听他这么一说确实是如此。但是,眼前的贵阳与影月所熟知的那个贵阳完全不同。到处都是一片荒芜。残垣断壁的房屋。完全没有精神的人的表情。破破烂烂的衣服。在远处的天际,弥漫着黑黑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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