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样子回家怕是又要被刘妈念叨了,先去我们家整理一下吧。”看着夏曦瑶脏呼呼的裤子,季浩源勾起了嘴角。
夏曦瑶觉得好生奇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脾气这么好的人呢?不仅对自己亲近的人好,对冒犯他的人也没有责问。
“你干脆给那些乞丐银元得了。”她嘟哝道,“鸢儿说除了少有的痴傻残疾的人,剩下的就是一群不劳而获的人。”
“曦瑶,你是愿意穿得干干净净坐在家里,还是穿得破破烂烂在街上滚?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连田地亲人都没有的人。”季浩源捏捏她肉呼呼的小手,“或许有人趁机捞钱,但生逢乱世,不幸的人太多,只是一点钱也无妨。若是一次给太多,他们不仅不会珍惜,甚至还会被人觊觎,惹上灾祸。但你说的对,我只能解他们的眼前危机,并不能保他们一世安稳,所以,有些事,还需从长计议。”
夏曦瑶闻言不再说什么,他是打心眼里善良的,不求回报的那一种,她这辈子怕是学不会了,但是能学得他一分从容不迫也是好的。
说起夏曦瑶和季浩源的关系,也是有些微妙的。季家是这里的大商户,当初外国入侵打开华国封闭的大门,季家成了第一批尝试引进机器办厂的一批人家。后来就紧跟时势,大发了一笔财,现在俨然是这儿的第一富。
夏曦瑶的母亲一直在季家做工,手脚麻利人又会说话,关键是忠厚老实,深得季浩源母亲邓元函的欢心。因着这个原因,夏曦瑶出生之后邓元函还抽空领着儿子去探望了一番,她的名字也是年仅九岁的季浩源起的。
自此之后季浩源就经常去看夏曦瑶,给她换尿布都乐在其中。也还好邓元函接触了不少新思想,没那么多等级观念,对儿子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要把夏曦瑶当做童养媳来对待她也是愿意的。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季家,老远就看到在一排树木后面气派的小洋房。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透着文雅精巧。与这附近褐墙黑瓦的连排屋相比,他们家真真是庄严又圣洁。如果说“建筑是石头写成的史书”,那么这栋建筑就记录了凯斯特人租借这里的事实,而现在,大家早已经感觉不到外族入侵的那种屈辱感,住到这样的屋子里反而成了时髦与富贵的象征。
季浩源曾经跟夏曦瑶说过,他总觉得自己住在这里有一种罪恶感,就好像是偷了别人的什么东西一样。她不懂他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所以只能静静听着,不发表任何看法。季浩源也喜欢她这个样子,在他的世界中,夏曦瑶是最忠实的倾听者。
两个人从花园穿过,踏上平滑的石阶,停在门口就听到了屋子内传过来的声音,知道家里又聚了一堆人打麻将了。
果不其然,屋里摆着一个麻将桌,四个太太围了一圈在洗牌,她们身上穿着鲜艳的花色的衣服,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头,戴着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亮的晃眼。
“蓝伯母,宁伯母,丛伯母,你们好。”季浩源一一打招呼,夏曦瑶也跟着他叫人。
“诶,阿源回来啦。”邓元函一边累牌一边打招呼,“曦瑶也过来了啊,你们自己去楼上玩一会儿去,林妈,去准备一点水果点心给他们。”
“是,夫人。”林妈在她身边应着,去厨房又拿出一点东西放到盘子里给两个孩子端过去。
“浩源这孩子倒是懂事,但是邓夫人啊,你听我一句劝,不要让他总跟下人的孩子在一起玩。那些孩子啊,谁知道都是安了什么心思接近我们的,大多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妄想勾引到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飞上枝头做凤凰。”被称作丛伯母的人是丛冉的母亲朱杏,她的丈夫是公安局长。
她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意有所指。
“现在是下人的孩子,说不定以后就是个出人头地的状元郎呢。”邓元函摸一张牌,又打出一张,“西风。”
“这女孩子又不是男孩子能读书做官,女孩子不就是找个好人家依靠着丈夫的么。”朱杏自顾自的说着,没有看到另外三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眼中有些嘲讽。
“丛夫人这话说的我可就不愿意听了,什么叫女孩子就只能依靠着丈夫的啊。”邓元函眼尾一挑,佯怒道,“你这思想也太落后了,现在都讲究男女平等,你没看我们那工厂里,女工可多的是,赚的钱啊,比警察都多。”
“对对对,对对对,季先生啊可是个有头脑的人,是我们不能比的。”朱杏连声附和,心里却并非这么想。她还停留在官农工商官最大的思想高度上,虽然也是羡慕季家财力雄厚,可是这也得依靠着蓝督办不是,若是当官的人下令,这钱还不都得充公,还能有他们什么事。
“我觉得曦瑶这孩子挺好的,鸢儿同她玩耍得好,说她为人不错,极有教养。”说话的是宁鸢儿的母亲陆华诗,相比朱杏的尖酸刻薄与外露,她就显得沉稳内敛许多。她的丈夫在季家公司做总经理,收入也颇为丰厚。
“哈哈,这你可说对了,她母亲那个人我就觉得不错,做事有分寸,虽然没读什么书,但是这大道理是懂的,教出的女儿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邓元函笑声爽朗,与其他三位夫人的做派都不相同,多了几分亲和力,“果不其然,这孩子也挺聪明的,读书是块好料子。”
“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朱杏可不赞同,“你们没看她刚刚从外面回来,衣服皱皱巴巴的样子,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再看看外面那些读书的女学生,还追求什么自由恋爱,真是伤风败俗,我都觉得臊得慌。”她脸上的表情满是厌恶,摇着头想,她以后一定不要让女儿去读外面的学校。
“呀,胡了。”邓元函高兴地笑着,两只眼睛挤成了月牙,看起来格外喜庆,“我今天的手气真是格外的好。”她完全没将朱杏的话听进去,若不是今天三缺一,也不会叫上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
“是啊,元函今天走大运。”一直不说话默默听着的蓝夫人终于开口了,冷冷的语气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淡漠感。微微笑着,却倨傲非常。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发表关于夏曦瑶的观点,虽然在这里和她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蓝雪臣了。她也明白,朱杏刚刚那番话是说给她听的,可她又是什么东西,她们家的事还能轮到她指指点点。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将话题扯开,只有朱杏还琢磨着怎么开口跟蓝夫人套个近乎,也不知道刚刚她那番话能起多大的效果。就这么心不在焉打着麻将,一上午竟是一局都没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