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白猫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跑了。
“少爷的猫在这里!”
“去抓她!”尼禄查理大喊,“抓住她!”
街上顿时一片混乱,等到下人回来回复说猫和女孩子都没抓住的时候,尼禄理查尖叫着跳起来:“你们这群废物!废物!我要让我爸爸惩罚你们!”他脚下的各式小玩意儿都被他踩松了线,踩坏了形状,只剩下一个绳子编程的手环,上面打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大结和几个小结。
他将手环收起来,让他们把那些东西都扔掉,这才气鼓鼓回到家里。下人奉了他的命令还在继续寻找他的猫,尼禄理查却开始想起另一只“猫”。她真野,他想,要是能一直像刚见面时一样乖巧就好了。
夏曦瑶跑了很久躲在一个小巷子里,这才把追她的人甩掉。可是她一直都不敢动,等了大概一炷香,才揉着已经麻掉的腿往外走。街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舒了一口气,可是却还是不敢回去拿自己的篮子。她扁了扁嘴巴,想好了篮子被抢的借口,失落地回家。
“曦瑶回来啦,”夏母正在做饭,从层层烟雾中眯着眼睛看她,“怎么样啊,东西卖出去了么?”
她不说话,只是觉得越来越委屈,垮着一张脸走进屋子:“没有,篮子被人抢了,东西都坏了。”
夏母以为她是被大一点的孩子欺负了,赶紧将她扯到眼前:“东西丢了没事,你有没有受伤?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好?”
夏曦瑶到现在再也止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抽噎着却不多说什么。
“行了,别哭了,没事,你先去里屋待一会儿。我还要看着火。”
“恩。”她好不容易才发出这样一个音节,走到里屋躺下,用毯子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泪珠子不停滚落到枕头上。她想大声呼喊,她想尖叫,可是最后只能咬着自己的食指吸着鼻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在伤心,为了这贫穷的生活,还是为了今天被人欺负的事情。她只是突然感觉到一种绝望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感觉彻底淹没了她,只有在这个家里,她才能够有安全感,才能将自己所有的脆弱释放出来。
后来,她想了许多东西,但最后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渐渐睡了。再醒来的时候是父亲回家,要吃饭了。
腊雪看到她什么活也不干,又躺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爸妈偏心”。
“行了,她今天出去买东西好像被大孩子欺负了,你小点声。”夏母扯着腊雪的胳膊瞅她一眼。
“被大孩子欺负了?”腊雪惊得睁大了眼,随后又没好气地说,“她那小脾气不是挺强的么,怎么这会儿就被人欺负成了这个样子。”
“瞧你那话说的,再怎么样也不过一个小女孩,还能变成女罗汉不成?”
夏曦瑶爬起来的时候,腊雪不说话了,因为看到了她肿起来的眼睛。
“好了,快起来吃饭吧。”夏母一边端饭一边说,“大不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去租界了,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吃得饱穿得暖不挺好的么。你就跟你姐姐一样,到时候去工厂上班,挺好的。”
不好,一点都不好。夏曦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以前,她也认同母亲的说法,那是因为她从来就没被人欺负过。无论面对邓元函还是蓝夫人,她都没有那种下一刻可能命就没有了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那种危险。其实她做了什么呢?不过是摸了一只猫,就被人揪了辫子,接着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式地打打闹闹,最后却发现原来完全是一种阶级上的不平等,是一种连理都无法讲的情况。
腊雪又在抱怨工厂工作环境不好,被老板压榨。她建议曦瑶多学一点字,到时候可以做个文员,现在文员都是有很高地位的。
“可是他们照样被老板压迫。”曦瑶曾经在路上听他们抱怨过,“工资也并不是特别高,还经常被老板拖欠工资。”
“可是找婆家好找啊,现在那些有些钱的男人都希望找这样的老婆,有面子。”
夏曦瑶听到这句话,心里觉得厌恶,只是不想再跟姐姐讨论下去了,索性就不说话。
尼禄理查不久就要回国了,宛脱亚维国内形势紧张,他父亲不得不回去为皇帝而战。可是一直想要回家的他现在却不怎么开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哦,他的小白猫没有找回来,他的小野猫也没有找回来,这让他如何能够安稳入睡。摸出今天捡到的手环,在黑暗中摸着它的形状,如果让那只小野猫来代替那只小白猫一定更有趣,因为她是那么可怜却又是那么野蛮。他想要像驯服一只狮子一样驯服她,那过程一定很美妙。可惜……
他气愤地将枕头扔下床,又在床上踢着被子,他见不到了,见不到了!
一个是八岁的男孩子,一个是十一岁的女孩子,像两条在一个平面上的相交线,从远到近最后碰撞,然后又越行越远。只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不是一个平面。两条经线,互相再见,不过是时间问题。